眼下的院線裡,《絕地逃亡》是個叫人五味雜陳的存在。它難稱佳片,用影評人駱晉的話說,該片簡直是“動作上無限重復自己的老套路,喜劇上狂抄網絡梗”的尷尬之作。但也有很多人並不忍心將其直接歸進爛片行列,青年作家盧思浩問得感性:“是不是因為我們曾看著他的電影長大,所以他老去也讓我們跟著難過?”
《絕地逃亡》 的情節並不復雜,成龍飾演的落魄警察與約翰尼·納什維爾演繹的小混混因一樁案件在俄羅斯遭遇,打鬧間穿越半個歐亞大陸來到香港,兩人終從互不信任變為精誠合作的伙伴,將罪犯繩之以法。那一路的追追逃逃、險象環生,以及沿途的民俗風景,一鍋端地被成龍糅雜進了功夫喜劇。
就是這樣一部滿眼套路、豆瓣評分5.8的平庸影片,卻點燃了網絡話題。一時間,“成龍大哥,真的別再玩功夫喜劇了”和“成龍不老,動作不息”這樣的觀點針鋒相對。事實上,當人們把《絕地逃亡》最大的評價支點聚焦在成龍身上,這位62歲功夫巨星交出的個人第108部電影,已足夠引人唏噓——比一代打星老去更可悲的是,多年來我們隻有一個成龍。
他不介意被說老,他隻在意不能做更多
《絕地逃亡》 裡有個鏡頭極具代表性:曾志偉刷二維碼。這被解讀為一幫長者使勁趕時髦,結果卻是滿臉尷尬。
駱晉的批評很是犀利:“在動作和喜劇兩個部分,成龍用了相反的辦法來處理。”動作,固守在最安全的領地,過去怎樣,現在依然故我。喜劇,緊追年輕人口味,網上流行什麼,他就說什麼,連“duang”這樣的自嘲都用上了,仿佛如此就會贏得年輕觀眾視為知己。可偏偏,在好萊塢動作設計和剪輯技巧飛速發展的當下,成龍式融搏命與諧趣於一體的打法,領得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風騷,卻無論如何趟不過今天的潮流。更何況,他62歲的身體早經不起鏡頭的放大、放慢。
於是,《絕地逃亡》 甫一上映,“成龍老了,打不動了”被反復舊話重提。還有人“馬后炮”,說成龍早該急流勇退,仿佛這樣就能避免英雄遲暮的身影在影院裡公然示眾。而成龍的回應呢? 他不介意調侃自己的年歲。“7年前范冰冰演我的女朋友。她的容貌一直這樣,我卻慢慢變老,現在演了她的叔叔。”他隻介意自己不能做更多,“別人總說成龍老了不能打了,我很生氣。我是年紀大,但是我要讓很多年輕人知道,我還能做更多。”這話能在過去5年裡有明顯線索。2012年 《十二生肖》上映,這已是他第101部電影,成龍曾宣布那是自己最后一部有激烈動作的影片。可沒過多久,《警察故事2013》來了,觀眾雖明知再慘烈的打戲也比不過當年 《警察故事》 造成的骨盆移位,比不過 《龍兄虎弟》 時頭骨凹陷。但望著花甲之年的成龍挨重拳后肌肉顫抖變形,看著慢鏡頭展示的粉碎玻璃、手指骨折,依舊會折服於影像之下,替他膽戰心驚。2015年的 《天將雄師》,他用一套洪拳,與奧斯卡影帝布勞迪血戰到底。日歷翻到2016年,除了 《絕地逃亡》,他還有一部《鐵道飛虎》即將重現“扒火車,炸橋梁”。
也許,讓鏡頭永遠定格在生機勃勃的年華,能做到這點的功夫巨星隻有李小龍,因為他的生命止於輝煌時刻。沒人可以抗拒自然規律,沒有不會衰老的打星硬漢,就此而論,成龍反倒顯得值得尊重。至少,他敢和變幻萬千的時代一同奔跑。
成龍之於功夫片,就像周星馳之於喜劇片
與年歲一同增長的,還有成龍在電影裡“寓教於樂”的傾向。因為在他看來,“身為一個電影人,就是有責任對這個社會、對小孩子進行教育”。於是,他在 《天將雄師》 裡張口閉口“世界和平”,他在《絕地逃亡》裡大雜燴般地推介中國的民俗文化。甚至在早期的 《醉拳》中,他也曾苦口婆心地開啟“教育模式”:“我以前拍《醉拳》喝酒,打拳,好好笑。后來人大了,我覺得自己錯了,我為什麼要教人家喝酒打拳?不對,我馬上糾正過來。”所以 《醉拳2》 裡,他提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主人公是醉拳王又怎樣? 喝多了照樣被脫光羞恥地挂在牌坊上。
相似的偏好,周星馳也有。喜劇之王今年初剛剛用自己玩過的套路來表達環保的訴求。盧思浩覺得,從某種角度看,周星馳與成龍是同一類演員,創作中不曾削減的赤子之心,才是他們之所以成為自己的珍貴品質。正如周星馳的天賦讓人忘了他其實一直很努力,而成龍的努力一直讓人忘了他其實是個好演員;正如人們感嘆著再也沒有一個星爺,卻忘了其實這個時代也就一個成龍。這位獨一無二的成龍,憑一己之力開創了功夫喜劇這一品種,又是繼李小龍之后真正能在好萊塢擁有個性化標簽的華人影星,更遑論他一路試圖提攜過的新人不勝枚舉。
值得玩味的是,成龍在《絕地逃亡》裡的角色名為陳港生,這正是他的本名。只是,當泰國、印尼、韓國的新一代打星們活躍在好萊塢動作片時,我們連下一個陳港生也無處可覓。
(記者 王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