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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爾草:蒙古音樂中的歷史敘事 傳承特色文化

2013年09月09日09:23    來源:文匯報    手機看新聞
原標題:潮爾草:蒙古音樂中的歷史敘事 傳承特色文化

  這是一種莖節上盤著巢狀花房,看著就像糖葫蘆串的野草。牧民說它的莖皮可以編成牢固的繩索,用來捆扎蒙古包或納鞋底。每到秋天,風吹過開裂的草皮,發出“咻兒、咻兒,簌兒、簌兒”的鳴響,原野、草杆兒,還有風,交織回蕩。2013年7月的一個下午,我們隨著“潮爾哆”傳承人道爾吉,在錫林浩特西南方“薩如拉塔拉”嘎查的駱駝山附近,見到了這片被他譽為“潮爾草”的植物。道爾吉說,潮爾草在風中的回響,就是錫林郭勒草原的雙聲合唱“潮爾哆”的聲音。無論是其上聲部長調形態的綿延旋律,還是下聲部潮爾的持續低音。

  也許隨著天際游牧的蒙古族人,對原野之聲有著特別的敏感,他們用“潮日亞”這個詞來形容聲音世界中的多重交匯。進而,以共鳴和回響為語義內核的“潮爾”——一種音樂體裁的特殊命名,就此而來。比如器樂中的弓弦潮爾(烏塔森潮爾)和彈撥潮爾(托克潮爾)﹔人聲中的浩林潮爾(一個人發出不同聲部,圖瓦語亦稱之呼麥)和多人合唱的潮林哆﹔以及一個人在喉腔發出持續低音並同時吹奏管樂的冒頓潮爾等等。而這形形色色的共鳴,卻隻共享著一種以持續音貫穿始終的二重聲音結構形態。有人從地理的角度尋找草原和山澗的回響﹔有人從自然的角度傾聽草原上生靈的召喚﹔有人從宗教的角度體驗著天與地的呼應﹔有人從人文的角度探尋天各一方的牧人為何珍視相聚的“乃日”(宴會),彼此饗酒唱和﹔還有人埋首物理聲學,排比其中基因與泛音的關系……可道爾吉為什麼偏偏鐘情於這一片野草,並把“潮爾哆”定義為“草之樂”呢?

  同行的學生困惑了:原來風吹草長在不同的牧民口中都具有不同的聲音意象。阿巴嘎旗的牧民賽音特古斯,特別質疑了“潮爾哆”源於“潮爾草”的說法。潮爾草的故事可信嗎?如果說羊群總是憑借著青草嗅到牧場,那麼,我們是要去求証一個起源的事實,還是去理解一種文化闡釋背后的脈絡?望著駱駝山梁,道爾吉指著不遠處幾塊白色的石頭說:“這是哈扎布常常祭祀的石頭,潮爾草長的地方,就是哈扎布他們家的牧場”。“哈扎布”,一個蒙古族長調歌王的名字。1996年夏天,我曾經採訪過這位“草原雄鷹”。只是那時的我還不能完全理解,為何我們採訪的是長調,他卻喊來了薩仁格日勒老人,向我們講述“a”、“o”、“u”三個蒙古語韻母如何發出包繞著長調聲部的持續低音﹔也不能理解為何老哥倆在斷斷續續的示范中,卻不斷回憶和講述著“王爺的歌手”。末了,卻僅僅為我們唱了一首長調《老雁》,述說一隻無力扇動自己翅膀的大雁,期盼兒女成長。

  原來,潮爾哆是蒙古族的宮廷歌曲,它隻在重大的貴族典禮儀式上由專門的歌手演唱。《前世積德》、《晴朗》、《大地》、《星星和月亮》、《曠野》、《珍貴的訶子》、《孔雀》、《旭日東升》、《強壯的栗色馬》、《聖主成吉思汗》……1949年之后,這套宮廷潮爾哆從未有人完整地公開演唱。以至於2005年,當內蒙古的音樂工作者將潮爾哆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時候,隻能根據1979年哈扎布和他的搭檔為《中國民間歌曲集成》所留下來的10首錄音資料來傳承。而哈扎布的老搭檔薩仁格日勒,亦被追憶為“最后的潮爾沁”(最后的唱潮爾聲部的人)。“聖主成吉思汗開創了,全蒙古的法度規章。讓我們高舉水晶杯,共同歡樂齊聲歌唱。英主成吉思汗倡導了,全蒙古的禮儀風俗。讓我們高舉玉石杯,放聲歌唱一起歡舞。”隻有細細品味這歌詞,你才能深刻地理解潮爾哆對於蒙古人的意義。

  黃金家族的子孫們,將於何處追溯這潮爾的回聲?2008年,8位來自錫林郭勒阿巴嘎和阿巴哈納爾草原的牧民來到內蒙古師范大學音樂系博特樂圖教授的辦公室門前。他們說潮爾哆一直在民間傳承著,自己就是傳承人。道爾吉是其中之一。接下來的若干年中,這些牧民們不僅登上了各種舞台唱潮爾哆,更有意思的是他們深入民間四處查訪和學習遺落的曲目和唱法,也包括向我咨詢1996年薩仁格日勒和哈扎布留下的錄音。仍舊是今年7月,我和這些牧民們共同參加了“中國呼麥暨蒙古族多聲音樂研討會”。芒來、寶日、溫都蘇、湖日查巴特爾、道爾吉、賽音特古斯、哈伊利拉圖……雖然我聽不懂他們的蒙語發言,但從語音輕重緩急的流淌和邊說邊唱的演示中,我聽到了自信、堅定、爭執、熱誠匯成的“潮爾”。就在我們找尋潮爾草歸來的夜晚,芒來家的蒙古包裡聚滿了牧民。一個潮爾哆匯成的“乃日”,讓我們驚喜不斷,文獻上記載的21首傳統宮廷潮爾套曲,他們能唱的已有19首,此外還增添了3首新作。

  大地是草原堅實的家。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仰賴民間的活力和當事人的文化自覺。更重要的是,這個夏天,我和學生們收獲的不僅僅是潮爾哆的歌聲,同時也沉浸於蒙古族的風俗禮儀。“啊彥珠咳哎吶外嘟,哳!”每當我們跟著潮爾哆歌手在主歌結束后共同唱起“圖日勒格”的副歌時,我會想起蒙古族音樂家莫爾吉胡老人的話:“在宮廷的禮儀中,潮爾哆歌手是行屈膝禮演唱的。但隻要進行到‘圖日勒格’,王爺也要站起來與歌手們同聲高歌。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古代民族,了不得啊!”。

  當神聖的宮廷禮儀凝聚了一個民族的心象,它的生命力將透過嚴寒的蟄伏而再生。在道爾吉以“草之樂”來命名潮爾哆的時候,昔日王公貴族的典禮之歌已經深深植入了當代草原的民族認同。原上之草,永遠是游牧文明的基礎。在這古典之樂的復興中,我寧願相信,“潮爾草”所喻意的傳說,是牧民們自己建構的歷史敘事。

(來源: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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