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手稿 资料图片
山东淄博蒲松龄故居里的蒲松龄画像。资料图片
蒲松龄十世孙蒲清章老人在书房。孙庆春摄
编者按:《聊斋志异》,成稿于清康熙年间,蒲松龄生前极为珍视。清咸丰年间,蒲松龄手稿随其后人一起“闯关东”。颠簸两百载,半部手稿历经辗转终为辽宁省图书馆“镇馆之宝”,而另外半部,至今不知所踪。那半部手稿是否尚存于天地间?是否还有机会“兄弟相认”“珠联璧合”?蒲松龄后人一直期待着。
四月的西丰,草长莺飞,花红柳绿。春天,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来到蒲清章老人身边,74个寒暑在老人指缝间轻轻滑过。几十年来,无论春夏秋冬,风霜雨雪,蒲清章老人每天都会准时来到西丰图书馆看书读报。
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老人偏爱古典文学,尤其是谈到清代著名小说《聊斋志异》,老人的眼睛更是熠熠发光——因为,老人是该书作者蒲松龄的第十世孙。在他心里,珍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家国故事,怀揣着一个企盼另半部《聊斋志异》手稿回辽宁“团聚”的家国梦。
闯关东
——手稿来到东北
蒲松龄是清初山东淄川人,《聊斋志异》一书的写作大约在康熙前期,边写、边改,历时40余年。蒲松龄临终时曾嘱咐其儿孙“余生平恶笔,一切遗稿不许阅诸他人”。
按照蒲氏谱系命名中“竹立一庭,上国人英,文章显业,忠厚家声……”的排序,蒲清章是蒲松龄的第十世孙。据蒲清章老人介绍,清咸丰年间,其曾祖父蒲介人携带《聊斋志异》手稿从山东淄川来到东北,定居沈阳,以卜卦和代写文书为生,虽生活窘迫,不改文人志向。之后,蒲介人将《聊斋志异》手稿传给祖父蒲英灏。
光绪二十年(1894年),蒲英灏供职在盛京将军依克唐阿幕府,依氏得知蒲英灏是蒲氏后代,藏有《聊斋志异》手稿,便商借阅,蒲英灏无奈,只好先以半部借之。此后依克唐阿进京参战,不幸染病去世,其所借的半部手稿从此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这也成了蒲氏后人至今无法解开的“心结”。
光绪二十六年(1900)蒲英灏奉命镇守西丰,其家属随迁,将半部手稿带到西丰。蒲英灏去世前又将半部手稿传第五子蒲文珊。
蒲文珊是一个读书人,曾任西丰县立图书馆馆长,对《聊斋志异》手稿的珍视胜过其父。民国二十年(1931年),时任伪满洲国参议、奉天省图书馆馆长的袁金铠得知蒲文珊家藏有《聊斋志异》半部手稿,便向蒲文珊商借。蒲文珊推辞不过,亲自携带手稿面见袁金铠,袁想重金收买半部手稿,被断然回绝。他说:“先祖遗墨,仅此稿幸存,虽有欲购者,但贫不卖书,古训昭然,又何忍负先世保存之苦心也。”为此,蒲文珊被免去县立图书馆馆长职务。此后,又有日本人和汉奸垂涎手稿,以重金收买,均遭蒲文珊回绝,才使半部《聊斋志异》手稿免遭劫难。
蒲文珊深知这半部手稿对蒲氏家族的意义,为保存好手稿,他在住房的西山墙外盖了一间小房,房里用土墙隔成前后两部分,后面的部分较小,与蒲文珊住的西屋打通,正好是西屋北炕,打通处安了一扇小门,用一个木柜挡在门上。用红木匣存放的《聊斋志异》半部手稿就藏在里面,除了在春夏之际适时将手稿拿出通风外,平时从不轻易打开,即使自己的亲生儿女也很少看到。就这样,蒲文珊将半部《聊斋志异》手稿珍藏了20多年。但没想到的是,在土改中被蒲文珊视如生命的这半部《聊斋志异》手稿却险些被付之一炬。
经磨难
——半部手稿成“镇馆之宝”
1947年冬的一天,时任西丰县人民政府秘书的刘伯涛到更刻区元宝沟村检查工作,在农会旧书堆中他发现了一函两部褪了色的蓝布皮线装书,农民正准备将这些旧书拿来引火用。
刘伯涛小心地翻开书页,“聊斋志异”四个字映入眼帘。只见毛笔字工整秀丽,并多处勾画删改,有的还加了眉批,越看越觉得非同一般。刘伯涛细心查看,发现两本书用的都是早年竹制纸,很可能是蒲松龄的手稿本。刘伯涛找到1933年由遵化史锡华总司校勘选印的《聊斋志异》影印本,仔细核对,发现不仅笔迹完全一致,而且书内所选文章都出自他手中的两部《聊斋志异》。
1948年6月,已担任西丰县县长的刘伯涛将蒲文珊请到县政府,经过他辨认,从旧书堆里发现的手稿,果然是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手稿。但是,蒲文珊说在土改中失落的手稿是两函四部,现在只有一函两部,剩下的一函两部在哪儿呢?
经过多方打听,刘伯涛终于从元宝沟村一位农民那里打听到另外一函两部手稿被一位叫王慎之的女同志带到了哈尔滨。于是,刘伯涛连夜给辽东省政府写了一封求援信:“《聊斋志异》是中华民族文化遗产,原稿保存至今已有二百多年历史,现落在西丰县。土改时发现两函四部,被工作队王慎之同志带到哈尔滨一函两部。因不知王慎之在哈尔滨的工作单位,无法索要。请求组织协助找到王慎之,把原书要回,归还西丰县。”
信发出五个月后,刘伯涛收到了两部从哈尔滨寄还回来的《聊斋志异》手稿。珍贵的手稿失而复得,让蒲文珊感激万分。他经常对子女们说:“先人的遗作能由国家保存是物得其所,是手稿的真正归宿。”
1950年,蒲文珊将这半部《聊斋志异》手稿捐赠给人民政府——辽东省文化处,1951年转交东北文化部,经过专家鉴定确为真迹,系海内孤本。稿本两函四部是八册原稿中的一、三、四、七册,除30篇系他人代抄外,均为蒲松龄手迹,是极为珍贵的《聊斋志异》定稿本。时任东北人民政府主席林枫立即批示将《聊斋志异》交东北图书馆妥为收藏,并奖励原稿捐献者。
由于这半部手稿纸质变色、发脆,不宜保存,便请当时沈阳故宫博物院的周福成老师傅重新装裱,宣纸加衬,做成金镶玉装,使这部书由原来的四册改成现在的八册,并转交东北图书馆即辽宁省图书馆作为镇馆之宝收藏至今。“蒲氏《聊斋志异》半部手稿经历了二百多年的坎坷磨难,最终收藏在辽宁省图书馆实在是值得庆幸的事。”蒲清章老人说。
盼团聚
——半部手稿等着另半部“回家”
1983年8月15日,是辽宁省图书馆开馆三十五周年纪念日,辽宁省图书馆展出了以《聊斋志异》半部手稿为代表的珍贵古籍,作为蒲氏后人,蒲清章和蒲雁章两位老人应邀参加了纪念活动,并在留言簿上写下感言:感谢党和政府及时挽救了蒲氏先人遗作,它不仅是祖先的心血和智慧结晶,更是中华民族的宝贵文化遗产,期盼早年失落的半部《聊斋志异》手稿早日回家,团聚在辽宁省图书馆。
那么,《聊斋志异》的另半部手稿到底流落到何方去了呢?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一种说法认为八国联军侵占北京,下半部手稿在这时被抢去,流落国外。1934年(民国二十三年),《北平晨报》曾报道说:“苏联科学院远东分院图书馆藏有蒲留仙《聊斋志异》原稿四十六卷。”1941年,伪满报纸《盛京时报》曾援引德国的一则消息:“《聊斋志异》部分原稿四十八卷现存柏林博物馆。”后又有消息说在德国发现有蒲松龄题记和印鉴的手迹档案。
另一种说法认为,《聊斋志异》的另半部后来流落到北京一位画家手中。《聊斋志异》下半部手稿在依克唐阿去世后,被军阀张宗昌购得,张宗昌遇刺身亡,由北京一位画家收藏。他把手稿藏在北京平安里旧宅墙里,后来在“文革”中被毁,可惜这些都没能得到进一步证实。
一部《聊斋志异》手稿见证了蒲氏后人爱国爱家、坚毅诚实、不畏强权、坚守信念的民族精神,也记录了各级政府对传世国宝的珍视和保护。当我们庆幸这半部历经劫难的手稿安然无恙地保存在辽宁省图书馆,又企盼那半部手稿尚存于天地之间,等待着“兄弟”相认、珠联璧合的那一天。(本报记者 毕玉才 本报通讯员 孙庆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