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谈现代"兴奋剂" 大文豪变身"科学少年"

　　“我曾经推荐一位赶着隔天交稿的朋友喝这种咖啡,结果,他躺到床上后就起不来了”

　　除了EPO(促红细胞生成素,Erythropoietin的英文简称)等禁用兴奋剂,还有什么能让你兴奋起来?这真是一件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之事。有人说音乐是运动最好的“兴奋剂”,巴尔扎克的最佳兴奋剂则是咖啡(他几乎为此付出了生命,“烧得特别亮,但也特别快”)。这位创作了《人间喜剧》的“文学拿破仑”(巴尔扎克以此自诩)为此还写了本书,名叫《论现代兴奋剂》,里面有他对于酒精、茶、烟草和咖啡的颇多看法与故事,在书中,这位严肃的大文豪时而变身“科学少年”,时而化身“咖啡大师”,有趣得很。

　　蒸馏酒

　　巴尔扎克觉得酒精和霍乱差不多,都是社会的大祸害。他自信自己在经历了本文中第四种兴奋剂的考验和锻炼之后,酒精对他根本不起作用,直到有一天,他喝多了……那时候,他的感觉是这样的——

　　“真不敢确定我人是在巴黎,身边围着一群使人看了眼花缭乱的人,因为我根本看不清他们的穿着及长相,我的灵魂也昏醉了。我听到的《喜鹊扒手》的开头,就像阵阵的仙乐从天上飘落到一位心醉神迷的女人耳里一样。我所听到的歌词,穿透过熠熠的云彩,剔除了人类作品中的一切瑕疵,只充满着艺术家所灌注的高尚情感。整个乐队在我看来就像一个大乐器,奏出了一部实在不怎么样的作品,我既跟不上节奏,亦不懂得其中技巧,而只是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低音大提琴的琴颈、来回移动的琴弓、长号金色的曲管、单簧管、灯光等,但却看不见半个人影。只看见了一两个扑了粉的头,一动也不动的,和两张浮肿的脸孔,龇牙咧嘴的,令我感到很不安。我朦朦胧胧的,在半睡半醒间。”

　　茶

　　编者被巴尔扎克的“女性饮茶观”吓到了……“喝茶的女人的爱情观点肯定是扭曲的;这些女人苍白、病恹恹、多话、讨人厌又爱说教。”

　　“一直到今天,沏茶的方式都还是那么传统绝对,所以我并不清楚在嗜茶人喝的茶里,水和所取得功效之间的比例关系。如果英国人的实验结果可靠,我们可以认为茶是英式道德思想、英国女子脸色灰白、英式虚伪及英式恶意诽谤的罪魁祸首。可以确认的一点是,茶对女人的心理及生理造成了一样严重的伤害。喝茶的女人的爱情观点肯定是扭曲的;这些女人苍白、病恹恹、多话、讨人厌又爱说教。体质强壮的人若喝下大量的浓茶,会产生一种极度忧郁的情绪。茶也会使人做梦,但不像鸦片那样严重,因为这种幻觉使人进入了一种灰色朦胧的气氛里,梦的内容会变得像金发女人一样的温和。你的状态并非像个身强力壮的人因为累了而倒头熟睡那样,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半睡半醒状态,如同清晨遐想那般。”

　　烟草

　　巴尔扎克说“吸雪茄如同吸火”,所以他自己只吸印度式水烟和波斯的水烟,觉得飞起来的感觉非常爽,也非常理解烟民的茁壮欲望。但他马上又像个科学家一样,头头是道地分析了烟草对于唾液、黏膜等的伤害。“为国家利益及科学着想”,巴尔扎克还公布了一项他知道的实验结果,即“房事的停休与吸烟量呈正比”,性冷淡的女性可以通过增加丈夫的吸烟量来获得安宁……

　　“大自然对我们的快感设了限度。我不是想批评浪漫爱情者的执着奋斗,亦不想惊吓到态度较为保守的人。但有一件事是千真万确的,海格力斯(力大英勇,一生充满传奇,曾完成了杀涅墨亚狮子、九头蛇海德拉等共十二项超凡壮举)是因为完成了他的第十二项任务才变得有名的,这是一件当时大家都觉得很了不起的事情。但对一个现今的女人而言,雪茄带给她的痛苦远比激烈的爱情还要多。至于糖,是一个在短时间内就会令人感到厌烦的东西,甚至对小孩子而言也是如此。烈酒的话,饮用过度只有约两年的存活时间。喝咖啡过量则会导致生病,因而被迫停止饮用。但吸烟则相反,人们误以为烟可以永无止境地吸食下去,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在过去一个世纪里,人们吸食烟草是以搓磨烟草粉的方式,有别于今日的燃烧式烟草。自此之后,香烟开始侵扰整个社会。人类怎么也没想过当烟囱也可带来快感。该如何形容烟草所达到的境界呢?于面包及烟草两者之间,贫穷的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连穿着靴子在沥青路上走着、情妇还得为他日夜拼命工作的寒酸年轻人,也会做出和穷人相同的选择。”

　　《论现代兴奋剂》 巴尔扎克著 译林出版社·凤凰壹力,2015.4

　　(本文整合自《论现代兴奋剂》一书)

　　咖啡

　　这是巴尔扎克最感兴趣的兴奋剂。为了可以一天连续18个小时,几乎不眠不休地撰稿、修稿、校稿,巴尔扎克强饮大量的黑咖啡,差点儿成了一颗“伟大的人形蜡烛”,他甚至还将如何冲泡出高浓度的提神咖啡写在《论现代兴奋剂》一书里,与读者分享自己多年心得。请注意,在下面这段节选中,巴尔扎克提到的“很可怕且残忍”的喝咖啡方式,只适用于“精力旺盛,有着一头乌黑健康的头发,皮肤为朱红色,接近鲜红色,手掌方大,两条腿像路易十五广场上的柱子一样健壮的人”,诸君当谨慎使用。

　　“关于这个问题,布里亚-萨瓦兰的分析完全不够彻底。因为我自己喝咖啡,我可以就他有关咖啡的言论做一些补充,并以较广泛的范围角度去观察咖啡的作用。咖啡是一种体内加热剂。很多人认为咖啡可以使人头脑清楚,但大家也应该发现,讨人厌的人,喝了咖啡之后反而更令人讨厌。最后,即使巴黎的食品杂货店营业到深夜十二点,某些作家也没有因此变得更才华洋溢。

　　罗西尼在他身上体会到我在自己身上所观察到的咖啡作用。‘咖啡的作用,’他对我说,‘可以延续十五至二十日,刚好足够写一部歌剧。’

　　这是真的。但咖啡的正面作用时间还可以更长。

　　各位,伟大的人形蜡烛,从头顶开始燃烧的蜡烛,请靠过来仔细聆听熬夜赶工及智力劳动的圣经福音吧!

　　我认识一位巴黎的雕刻家,他花了整整五年时间才治愈了爱喝咖啡所带来的后果。最后,还有位名叫希那华(Chenavard)的艺术家死了,死相焦黑。他去咖啡馆就如工人进酒铺一样的频繁。热衷此道的人就像发展兴趣一样,愈来愈着迷,就像尼柯列(Nicolet)一样,愈来愈厉害,直到超越限度。

　　最后,我个人发现了一个很可怕且残忍的方式,所以我只推荐给精力旺盛,有着一头乌黑健康的头发,皮肤为朱红色,接近鲜红色,手掌方大,两条腿像路易十五广场上的柱子一样健壮的人。这方法是使用研磨、紧压、冷冲及无水(Anhydre,化学名词,意思是加很少水或甚至不加水)冲泡,空腹时喝。这种咖啡进到你的胃里,而你的胃,可以从布里亚·萨瓦兰的作品里知道,有如一个内壁布满着天鹅绒的袋子,覆盖着吸盘和乳头状突。胃里除了咖啡外,什么也没有。于是,咖啡便开始攻击这敏感且柔软舒服的内层袋,成为一种强制分泌胃液的食物,它扭拧着这些吸盘和乳头状突,就像女巫呼唤着神一样。它粗暴地对待胃壁,犹如一名马车夫百般粗鲁地对待一匹年轻的马。神经丛着了火,将火花一直传送到大脑。于是,身体内部一切全都动了起来:脑中的想法动摇得就像战场上拿破仑大军的一支营队一样,奋勇迎战。‘记忆’已经定位,展开军旗;‘比较、对照’就像轻骑兵,在策马飞驰中整理好队形;‘逻辑’就像炮兵,急忙地带着炮车及炮筒赶到;‘机智才能’则变装成狙击手。写作技巧开始浮现于脑海,白纸上布满墨水笔迹,欲罢不能、彻夜通宵,直到黑墨汁如黑色豪雨般地下满整桌纸张。犹如战争在黑色粉末撒满天后结束一样。

　　我曾经推荐一位赶着隔天交稿的朋友喝这种咖啡,结果,他以为自己中了毒,躺到床上后就起不来了,就像个刚结婚的新娘。这位朋友身材高大,有着稀疏的金发,但薄薄的胃壁就像是用混凝纸浆糊成的一般。这都怪我事先缺乏谨慎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