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代(19世纪),时间过得比今天缓慢许多,这种缓慢非常适合小说家的工作。从那以后,时间开始加速向前,这也解释了为何旧时代的文学家们能够建立起那种类似天主教教堂一样宏伟壮丽的文学大厦,而如今的作家只能有一些分散的、碎片化的作品问世。”今天,帕特里克·莫迪亚诺将在瑞典正式领取2014年诺贝尔文学奖。而他此前循例在瑞典皇家科学院发表的演讲却在中国文学评论界激起浪花。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院长徐兆寿把莫迪亚诺的发言摘抄到微信后,文学评论家的朋友圈里好一番唇枪舌战。生活在互联网、社交网络中的一代,就无法建筑起文学的宏伟大厦了吗?莫迪亚诺似乎下了判断,但中国文学评论界亦给出自己的分析。
今人的心里是间杂货铺
中国作协副主席、评论家李敬泽与莫迪亚诺颇有共鸣,他用心态来解释如今文学呈碎片化的原因:“在欧洲19世纪的人们心里本有教堂或庄园,如今的人心里是间杂货铺,除非发生奇迹,才能在杂货铺里变出宏伟壮丽的大厦。”
“杂货铺”里堆积着什么?李敬泽没有详细展开,但另一批学者纷纷接过话头。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白烨不言好坏,只讲事实:“一些实力派作家并不缺乏进取与突破,但他们常常被不时涌来的娱乐化、时尚化潮流所覆盖。以至于在整体状态上,给人分散、芜杂的感觉。”
有专家更是沿着诺奖得主的发言,将批评与自我批评贯彻到底。他们认为,新时代作家缺乏“比慢”的从容不迫,太快太多的结果便是粗枝大叶。他给类似追求数量的写作冠以“消极”之名,直指“文学批评界的失职,是‘消极’泛滥成灾的原因”。许多评论家呼吁业界反思:“当代作家缺乏信仰、学养,加上对名利疯狂追逐的动机,慢慢被培养调教成文化商人了。”而今碎片化的作品无非是他们适应市场的必然结果。
诺奖得主也会有失偏颇
也有学者指出,碎片化的写作风潮并不是当代世界文学的全部风貌。即便身为诺贝尔奖得主,莫迪亚诺的观点也难免有失偏颇。
《人民文学》副主编、作家邱华栋用中西方多个实例来证明,当代作家有能力构建起伟岸的文学世界,并且已经付诸了行动。墨西哥人富恩特斯,他的20多部长篇相叠加,被称为“墨西哥的大壁画”;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有19部长篇小说,综合来看已被西方认为是向《圣经》致敬的宏大作品;还有托马斯·品钦,即便他悲观地认为世界正在走向死寂,但从《万有引力之虹》、《V》等落笔从容、构架恢弘的作品来看,“即便死寂的世界也是一座死寂的大教堂”。放眼国内,贾平凹与莫言也被邱华栋视为“中国文学大厦”的建筑师表率。前者的15部长篇,每一部都关于中国,还都有商州的点滴,完全能称得上“一座商州大教堂”或是“一座中国的宏伟文学建筑”。而后者,2012年诺奖得主的乡土小说,无论其家族的视角,抑或年谱式的铺陈,无一例外都有宽广的笔调。
时间是最玄妙的魔术
同一个命题,为何会引发大相径庭的言论?更多学者试图从深远的时代背景来寻找答案。
莫迪亚诺5分钟的发言,换来北大教授、评论家陈晓明洋洋洒洒2400字的回应。陈教授把莫迪亚诺口中的“旧时代”归为世界整全性的时代,认为是那个时代催生了整全性的文学,也就是莫迪亚诺形容的“有天主教堂式的辉煌的大厦式文学”。然而随着时代更迭、视听文明到来,“整全性的消失确实是一个人类今天所面临的转折和极大困境”。陈晓明提出,与其说世纪的进程摧毁了原有的整全性,不如从另一种角度去理解,那就是“互联网的产生,种种先锋科技的诞生,要求人类必须开始新一轮整全”。于是,新旧交替的时代里,既有不甘碎片式写作的,也有默认这种新潮流的,其中就包括莫迪亚诺自己。
在陈晓明看来,新一轮整全未完待续时、新秩序尘埃落定前,作家、文学界能做的,就是拒绝单纯地经营自我天地,而该把个人转型投射到文学与艺术的转型之中。
与之不谋而合的是,作家、诗人叶舟的论调:“现在的碎片是给未来的奠基,在新文学大厦建成前,文学界更需要一份耐心和隐忍,一种接引与铺垫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