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画家贺友直先生走了,引发内地各家媒体争相报道,因为贺先生的晚年有许多头衔。不过在媒体的众声喧哗中,我觉得真正有信息量的还是“澎湃”,转发了2013年他的一个名叫《白描人生》的访谈。其中最关键的是他的自白——“我是个明白人”。
“都说我是个明白人。首先,我明白我自己,我觉得一个人明白自己是最根本的,明白自己是什么东西,讲得通俗一点,你主观条件有什么优点和缺点,你要明白;而后,要明白客观环境,第三,要明白一件事的事理。三样东西合起来,如果你都明白了,那么你处理事情肯定行的。”贺先生在访谈中如是说。
他有堪称美术界最高荣誉的终身成就奖,有最高学府中央美院的教授头衔,作品被国家美术馆收藏,报纸上有他的专栏,许多媒体会把“大师”“泰斗”这样的高帽子奉送给他,不过他却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他声明,喜欢把复杂的事情做得简单,而不喜欢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了。他明白,自己只是一个连环画家,最多能算一个“大家”。
说到连环画,可谓中国当代艺术史上的奇葩。这个小画种曾经在“文革”前后出现过两个异常热闹的繁荣期:“文革”前是众多画家包括美术史上的许多巨擘都画连环画,想用这个草根的艺术形式探索文艺为政治服务、为工农兵服务的路;“文革”后则是连环画率先萌发艺术市场的离离原上草,当时有许多大腕如陈逸飞、陈丹青都参与进来。而贺友直先生,在“文革”前创作了以《山乡巨变》为首的一系列优秀的连环画,奠定了“大家”的地位,“文革”后则受邀在中央美院当教授,在象牙塔里专门教连环画。
尽管著作等身、功成名就,但他到底是一个明白人,几句话就把他的艺术诀窍点透了:其一,他的画采用传统的线描,尽管他“佩服历史上一个李公麟,一个陈老莲”,但他自己画的线描却另有一套:“我的线描说穿了,线是中国传统的,但是我的处理方法还是西洋的。我的线描是根据人体解剖来的,有时候还根据明暗调子来组织的”;第二,他强调,“连环画不是技术问题,关键是表演,你不会表演,你就不会画连环画。”他说:“最难的是你的表演能力,你能在纸上做戏吗?”第三,他靠的是细节:“我绘画的细节要人家看得懂,我画画连接着两头,一头是生活,一头是受众的体验,要把这两样东西对起来。”
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当艺术市场为各个画种先后带来史无前例的商机后,连环画市场的繁荣也就难以为继了。不过到了今天,连环画的收藏市场却逐渐升温。贺友直先生因其创作和学术话语权左右开弓,成为连环画收藏市场的翘楚——他的拍卖纪录上,进入前三的作品都是连环画原稿,分别为2005年创作的《小二黑结婚》(12帧),成交价为207万元;1962年创作的《钢铁运输兵》(127页原稿),成交价为161万元;2001年创作的《中元节故事》(16开),成交价为115万元。
(邱家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