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余华第一次去日本,参加文化交流活动,两大块冲绳红烧肉,成了他关于日本最美的味觉记忆。
11年后,昨天,余华再次去东京,观看《兄弟》日文版舞台剧演出,却对记者说,他找不到记忆里的味道了。
昨晚,50万字的《兄弟》被浓缩成2小时45分钟的舞台剧上演,东京中央图书馆300人的剧场座无虚席。
落幕,身边的几位日本女孩哭出声来。只是很快,她们的哽咽声,便淹没在如潮的掌声里。
“我发现自己看懂了。”余华上台致辞,第一句话,便让台下的观众“破涕为笑”。这是余华第一次看自己的作品被改编成另外的语言,另外的艺术形式。“看懂”是最朴实也最高级的赞扬。
《兄弟》里,有个颇具喜感的人物,叫“余拔牙”。当这个余拔牙穿着白大褂、握着拔牙器械跑上舞台时,居然有些观众猛然望向座位席上的余华,窃笑,并私语。
原来,《兄弟》舞台剧在2014年已有演出,连演两周,观众热捧。有些粉丝甚至知道,原著作者余华,最早是个牙医。
所以,有日本出版社的人说,这使人联想到他早期作品的洁净、冰冷、残酷的气息,夹杂着某些沉静的疯狂和暴虐,令人不安。
2006年,《兄弟》下部出版,一石激起千层浪。
事实上,《兄弟》之后,余华非常厌倦访问:“媒体们蜂拥而至,追着你做采访,完了,他们又说你在炒作。”
这10年来,余华少有露面。以至于有日本记者在采访后感叹,原来,作品如此严肃的大作家,竟然如此平易近人并正常?
不能把文字和作家的个人气质联想得过于紧密。穿着暗橙色polo衫,56岁的余华,好脾气,替人着想,说话滔滔不绝,吃饭大快朵颐,大笑十分快活,他甚至是憨厚的。
“你的小说好像没有坏人?”演出结束后的庆功宴上,日本演员们好奇。
“这个社会本来就没有坏人,有人做坏事,也是社会坏了。”余华说。
问:时隔十年,怎么看待《兄弟》?
答:《兄弟》,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喜欢的。而且,我以后也写不出来。这样的两个时代,没有人写,到现在为止好像还没看到有人这么写。
当时《兄弟》的下部出来,好多人认为我是瞎编的,现在看看,很多事都被验证了。
当然也有瞎编的,比如说“处美人大赛”。不过,有人跟我说,把“处”拿掉就真实了。1990年代的中国,很有意思,打开电视,全是选美比赛,就跟现在打开电视全是真人秀一样。
问:2008年,您来日本为《兄弟》日文版做宣传,您当时说,写作上,您的第一个老师是川端康成。
答:是。当时那个记者目瞪口呆,说川端康成如此唯美,然后就不敢往下说了。《兄弟》有些地方确实是很粗俗的,但是比起我们生活的那个时代来说,我觉得还是比较文雅的。
问:为什么川端康成是您老师?
答:我最开始写小说的时候,读了很多很多他的小说。他的作品,没有任何怨恨,这让我感觉到非常好。川端康成给我的感觉,有点像《活着》结尾给一些读者的感觉。我1983年就发现他了,一直迷恋他到1986年。但是我后来发现,越写越不对,后来就遇到了卡夫卡,把我拉了出来。是川端康成教会了我最基本的东西——就是一个作家,必须要懂得如何去描写细部。所以,我很感谢他。
问:村上春树和东野圭吾怎么样?
答:我读过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叫《恶意》,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挪威的森林》写得真的是非常好。前辈的日本作家,从川端康成到三岛由纪夫、岛崎藤村、夏目漱石、谷崎润一郎,作品里情绪写得很好,人物性格很模糊。而村上小说的人物,却是活生生的。
问:你一直说自己在写长篇,很期待。可是,什么时候出?
答:其实,我一直在抢救三部小说。有差不多三部小说,我写了一半以后搁浅了,现在正在想办法把它们救活,我也不知道哪一本书会先苏醒过来,都属于昏迷状态,你还得做人工呼吸,很累。
问:能剧透一下吗?
答:我不是开玩笑,我是真的说不清。要写完之后才知道,写着写着就变了。
写作基本上是这样的,你要把头想好,中间有一个关键的点要想好,然后结尾要想好,这样的话小说写起来就比较顺。跟射击一样,三点成一线,然后扣下扳机,啪,就能射中。一般作家写作的时候,头基本上都想好了。但往下面写的时候,中间和结尾缺了一点以后,就会搁浅。
问:您最快乐的事情,是看各种体育比赛,那么,您常在这个夹缝中写作吗?
答:早上起来要看NBA,晚上还要看欧冠。所以,写作时间是下午,大概有两三个小时。因为我很晚睡,然后睡个三四个小时就醒了,看NBA了。然后,肯定是状态不好,需要去睡一个午觉。午觉前喝一杯酒,然后晕晕乎乎地再睡一两个小时,然后就可以工作两三个小时,体力又不行。我当年写《兄弟》的时候,40岁出头,我可以每天情绪亢奋地处在写作状态里。
问:很多人觉得您的作品很严肃,可是见了您本人,发现性格蛮好的。
答:我其实是一个很庸俗的人,所有生活庸俗的东西我都喜欢,比如说好吃的饭。
我现在什么东西都在淘宝上买,又便宜方便,淘宝真的是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我觉得已经不怕晚年生活了,反正有人送货上门。马云确实改变了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