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抒雁
1955年,上小學五年級的雷抒雁
1982年,雷抒雁採訪張海迪
雷抒雁最喜歡的詩人雪萊曾經說,在一個偉大民族覺醒起來為實現思想或制度的有益改革的斗爭中,詩人就是一個最可靠的先驅、伙伴和追隨者
人物簡介
雷抒雁,1942年8月18日出生於陝西涇陽。1962年考入西北大學中文系,1967年大學畢業,適逢“文革”,延至1968年離校,在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62師部隊農場“接受再教育”,1970年5月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任62師政治部宣傳干事。1971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72年調入解放軍文藝出版社任編輯。1981年轉業至中國工人出版社,先后任編輯、文藝編輯室主任、辦公室主任等職。1993年調《詩刊》社任副主編。1995年調魯迅文學院任常務副院長至2004年退休。
1979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1997年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歷任中國作家協會第五、六、七屆全委會委員。2012年5月任中國詩歌學會會長,並擔任中國作協詩歌專業委員會主任。
先后出版詩集《小草在歌唱》《父母之河》《踏塵而過》《春神》《雲雀》《激情編年》等十余部。出版散文隨筆集《懸腸草》《秋思》《分香散玉記》《雁過留聲》《智者的憂思》等十余部。另有詩論集《寫意人生》,《詩經》研究翻譯集《還原詩經》。
詩作《小草在歌唱》獲1979年至1980年青年作家優秀作品獎。詩集《父母之河》獲全國第二屆新詩獎。詩集《青春的聲音》獲1998年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曾獲由國際詩人筆會頒發的2010年“中國當代詩魂金獎”。作品被譯為英、法、日、俄、意、韓等多種文字。有作品入選大、中學校教材,並被選進中、高考試卷。
雷抒雁,這個人,怎麼描述他才好?
雷—抒—雁,輕輕吐出這三個字,再做一個深呼吸。
西北中國的黃土高原依舊峰削壑立,西北故鄉的眾神領地依舊雪霰紛飛,哪一刻該是秋風落照五陵原,哪一刻該是千種秘密古宮井?哪一刻該是少年心事化作一江水,哪一刻該又是時雨時風時又驕陽?
昏暗的霧霾干擾著目標的判斷,枯索的窗櫺框住了四角的天空,這個詭譎的冬天,對於71歲的雷抒雁來說幾乎危機四伏,他的詩和他的心隻能在這方寸之地徜徉。“雲可以自由去留,風可以隨意來往”,他低聲吟詠,“山是柵欄,樹是圍牆——這是我的牧場,放牧自由,放牧夢想。”
是記憶,還是幻覺?不論是在眾聲喧嘩的廣場,還是在杳無人煙的荒漠,這個西北牧童逐夢的身影,總是那樣孤獨,頑強。
雷抒雁最喜歡的詩人雪萊曾經說,在一個偉大民族覺醒起來為實現思想或制度的有益改革的斗爭中,詩人就是一個最可靠的先驅、伙伴和追隨者。在這個時代,人們積累了許多力量,能夠去傳達和接受關於人和自然的強烈而使人激動的概念。毫無疑問,先驅、伙伴、追隨者,這正是時代賦予雷抒雁的角色定位,鮮明的使命意識、深刻的危機意識、清醒的自省意識、強烈的批判精神和真摯濃郁的愛恨情愁,已融入他的生命,成為他的血肉和靈魂。
雷抒雁追求美,追求和諧,“從一絲風裡,我尋找輕柔﹔從一團火裡,我尋找剛烈﹔從一聲虫鳴鳥語中,我尋找陌生心靈的跳動﹔從一顧一盼的眉目中,我尋找人性的崇高。我的每一根神經和宇宙中萬事萬物連接在一起,不管在哪裡,也不管在白天和夜晚,隻要有一點聲息,有一點振動,我的心就會跳動不止,我都會沉浸在一種痛苦和歡樂中。”半個多世紀以來,他把這種折磨視為享受,追求這種美、激動、繁雜、豐富、真實,並從這一萬物的交響中尋找和諧。
這是壬辰年的臘月二十三,按照中國人的習俗,浩蕩的“春之序曲”即將拉開序幕。
小草在歌唱
風說:忘記她吧!
我已用塵土,
把罪惡埋葬!
雨說:忘記她吧!
我已用淚水,
把恥辱洗光……
我們有八億人民,
我們有三千萬黨員,
七尺漢子,
偉岸得像鬆林一樣,
可是,當風暴襲來的時候,
卻是她,沖在前邊,
挺起柔嫩的肩膀,
肩起民族大廈的棟梁!
這首詩,被如此庄重地載入當代中國文學史。
1978年,沉吟了十年的中國從封閉中蘇醒,如同一座噴發的火山,壓抑了十年的激情噴薄而出。“解放思想”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大地洋溢著新生的春光,恰如老作家閻綱所語,“詩歌大解放!詩壇大爆炸!”繼春秋、唐宋之后,中國歷史上又一次詩歌的風帆高高揚起。不約而同地,以“詩”的方式,艾青、臧克家、蔡其矯、李瑛、雷抒雁、芒克、梁小斌、舒婷、楊煉等一大批新老詩人,以詩的形式,探索著國家的航向,抒寫著時代的訴求。
這一年的6月8日,霞光微曦的清晨,雷抒雁在不眠之夜中吟出他心中的歌——《小草在歌唱》。詩中,他對十年浩劫的荒謬歲月痛苦思索,將被殘殺的共產黨員張志新比喻為“小草”,詢問真理、叩問良心、質問世界,也訪問自己。“小草”,卑微卻正直,柔弱而堅韌,打開中國冰凍十年的心窗。
此后不久,這首詩由藝術家瞿弦和朗誦,傳遍整個中國。“朗誦會第二天,《小草》幾乎進入所有高校的選本,學子們掌聲雷動,教授們老淚縱橫。”(閻綱《唱罷“小草”說“引進”》)
“三十多年前,當我坐在大學的圖書館第一次讀這首詩時,就為詩中厚重的批判式的激情所激動,特別是當讀到第二部分如下的詩句:
正是需要吶喊的荒野,
真理卻被把嘴封上!
黎明。一聲槍響,
在祖國遙遠的東方,
濺起一片血紅的霞光!
我的血凝固了,為這詩句所凝結的悲劇性和爆發出來的激情所震撼。”美學家牛宏寶說。
那一刻,在雷抒雁的詩行中,很多人在與他一起發問、一起思索,沉重的中國,究竟走向何處?
——在東北,作家高深在電視機前,突然聽到了那個春雷的炸響:“詩朗誦《小草在歌唱》,作者雷抒雁,朗誦者瞿弦和。”
聽完朗誦,高深的喉嚨有些哽噎,眼睛裡含著淚水。這一天,同守在電視機前的《寧夏日報》文藝部詩歌編輯李震杰與高深一樣興奮,他對高深說:“未來的中國詩壇,有一把金交椅,將屬於雷抒雁。”
——在北京,作家閻綱興沖沖趕到太平庄《解放軍文藝》宿舍,他要當面向雷抒雁表示祝賀。
——在西南,剛剛出獄的胡風接到雷抒雁的電話,十分激動。7月22日,胡風署名“宴敖”,致信給《詩刊》社和雷抒雁本人:“先是從廣播裡聽到《小草在歌唱》的朗誦,后來才從報上看到。讀了幾遍,這裡或那裡引起了我的感動。”“發現一首好詩,常常是很不容易的。”
詩歌,一個古老部族的秘密徽號,源自母親河畔的浩湯之水,沿詩經楚辭的天問之路,劈荊斬棘,砥礪向前。愛詩的人,他們的心靈不用手臂就能相擁。
重讀這個時段詩人的作品,不難發現,《小草在歌唱》並不是一部孤立的作品,《路旁的胡桃樹》、《空氣》、《駱駝》、《種子啊,醒醒》……無一不散發著解凍年代對擺脫陰霾的渴望。
34年過去了,往事如雲煙飄散。然而,《小草在歌唱》卻如同一把尖刀,將那個場景牢牢刻在每個人的心底。
小草永遠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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