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论者最近对80后作家张悦然文章《我们能够带着理想走多远》做出回应,肯定了张悦然对80后文学的自省,并认为80后作家“在稍稍懂事以后,就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删除了集体、经典、传统、责任、使命等一直以来我们的文学传统奉若神明的东西” ,同时表示, 80后作家应“赓续50后、 60后、 70后作家群体的薪火”“正视并传承20世纪中国现代文学的优良传统” 。
张悦然在文章中表达了对80后文学的遗憾:“这10年中我们其实并没有说出什么”“我们并没有带来什么新的文学式样或是文学思想”“整个80后文学看起来很热闹,可其实并没有任何沉淀” 。笔者以为, 80后文学需要这样的反思,但不应仅限于80后创作群体的反思,文学前辈、批评者抱持着本文开头论者旁观或俯瞰的目光审视80后文学,恐怕不妥。
常有批评者称, 80后文学在市场经济、消费主义浪潮的冲击下,与50后、 60后、 70后建立的文学传统产生了断裂,他们从集体主义的大陆漂流而去,搁浅在个人化叙事的孤岛。但我们不得不承认,作家的成长有赖于时代和环境的哺育。不同时代的作家,创作风格必然迥异;同一个作家在不同的时代,也可能创作出大相径庭的作品。基于这一共识,笔者以为并不存在“一代人的文学” ,只存在“一个时代的文学” ,故而不宜把对80后群体的成见转嫁到80后文学上。真正值得当代文学的所有在场者反思的是,当80后创作者成长之时,文学给予了他们什么?
今天,在批评者话语指涉下的80后作家,是以韩寒、郭敬明、张悦然等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者为代表的80后创作群体。众所周知,新概念作文大赛的举办,挽救了当时面临发行困境的《萌芽》杂志。对此,文化学者肖鹰曾有论断,为迎合青少年读者,这一赛事让参赛者走出了“应试” ,却走进了“应市” ,即为市场需求而创作。每一届获奖者的遴选,定义了这个群体乃至这一代人的创作方向和审美取向。
80后的父辈们,有许多是读《青春之歌》 《林海雪原》等当时的文学经典长大的;一些当代优秀作家,其创作的先导者,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等文学巨匠。相比之下,从郭敬明拼贴抄袭日本漫画、网络小说仍甚嚣尘上的《幻城》 《梦里花落知多少》 ,和安妮宝贝、沧月等70后作家充斥港台言情风格的畅销作品中,足见这一群体文学启蒙之阙如、文学营养之匮乏。这种匮乏,既是批评者所谓80后文学之断裂的根源,也是80后文学并未断裂于这个时代的明证。日本漫画、网络小说、港台言情是消费时代的选择,但同时也揭示了在80后发声之前的十几年乃至二十年间,传统文学并没有给予他们充分的影响。可是,当其横空出世时,有多少批评者只把他们当成不系之舟任其逐流,而并未从80后身上,见出文学自身的症结,亦从未把他们纳入文学研究的视野。
文学是一个整体, 80后文学的问题,是文学的问题,而不完全是80后的问题。文学研究者邵燕君曾在批评电影《小时代》的文章中自问:“80后的文化是自给的,如今又在哺育90后,我们这些前辈到底为他们做了些什么? ”笔者以为,反思并不是问责,而是警醒。每个时代的文学都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它是先行者的影,亦是后来人的光。如果每一代文学群体,都把自身当成文学营养的供给者,时常反思自己的创作将对后来者产生怎样的影响,而不是一味地指责后来者于传统的叛逆与疏离,所谓的断裂当有所弥合。
楚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