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国
一部好的电影,观众总是能从中看出作者的自我。有时是作者在真实世界中永远也不可能满足的欲望,有时是为了补偿他永远不可能得到的遗憾。这种自我的表达有时以“致青春”的形式出现,哪怕不是作者的自传,也会深深烙印着作者来自哪个年代。他们营造出虚假的实相、激烈的情绪,把自我投入到电影中去,把它当成真实发生的生活一样,借以安慰自己。
相比《英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等以动作、场面为卖点的商业片,在张艺谋的电影作品清单中有另外一批影片,从中更容易看到张艺谋自己的想法。
这些电影既清晰又含蓄,通常在平淡中透露出真挚的感情。这些感情发酵、长成的年代,均统一在数十年前的“过去”。从《我的父亲母亲》到《山楂树之恋》,再到《归来》,均属于这个序列。无论是《我的父亲母亲》里美丽动人的村姑招娣,还是《山楂树之恋》里清澈干净的静秋,《归来》里坚贞不渝、坚守半生的冯婉瑜,几乎都是同一类人。他们爱一个人,却总是面临各种无穷的顾忌和阻碍,有时是漫长的等待,有时是相见不相识。他们的命运几乎都是爱而不得,让人欲语还休,共同组成一幕复杂难言的中国式爱情场景。
相比早年《红高粱》旺盛的生命力,后期的张艺谋趋于平静,不再用夸张的构图,也没有强烈的反差。但是,在《归来》等上述各爱情片中,还是存在奇特的光环,把男女主角与外在世界隔绝开来,让他们回到不被世人打扰的孤岛。小说原著中,冯婉瑜死后,陆焉识带着婉瑜的骨灰回到了曾经囚禁他的西北高原,以求真情永葆。电影中,陆焉识和冯婉瑜每月5号到火车站等待“陆焉识”归来,这个外人看来不可理喻的固执举动令他们自在、释然。
尽管小说原著《陆犯焉识》被电影《归来》“掐头去尾”,对社会不公的控诉弱了很多,也令男女主角的悲剧性减弱了很多,形象没有小说中那么丰满。但是在他们的女儿“丹丹”身上,这种控诉却恢复了一定的强度:那个年代,谁有没有资格搞艺术,除了讲本事之外,更需要讲出身、讲政治。这不得不令人想起张艺谋本人出身问题,以及他获特批上电影学院的典故。他和“丹丹”,都是有才华但“有问题”的年轻人。从这条副线来看,《归来》是张艺谋的“致青春”,问题是这份青春距离现在的年轻观众太远,能否被他们好好理解、好好接受,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