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农村题材文学创作,应该紧贴农村现实,关注全社会关注的热点。应该深入农民生活最深层,考问他们辉煌而悲壮的命运。不回避,不粉饰,不做假,应该勇敢地揭示农村固有的矛盾冲突,诚实地展现农民生活“原生态” ,致力于撰写农村风雷激荡的当代史诗。胡希久的长篇小说《吉祥沟》忠于这个创作理念,从农民迫切要求深化农村改革的角度,围绕当代农村土地、城乡二元结构、乡村民主政治建设、人民群众反腐败,触及农村历史和现实“底线” ,披露农民生活“真面” ,大手笔陈列当代农村真实大小事,高屋建瓴又细致入微地描绘农村奋勇向前凯歌行进的图景,大气磅礴,波澜壮阔,颇具史诗风格。书中故事大多落脚到呼唤深化农村改革,这些深情呼唤,很好地印证了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有关深化农村改革部署的必要性、正确性和深刻的现实意义。
当代农村题材作品,应该牢牢植根于中华民族优秀文学传统,从中汲取灵感、旨趣、元素和营养。《吉祥沟》作者尊崇《诗经》中《豳风·七月》创立的我国农业文明灿烂夺目的人文意境,坚持像《豳风·七月》那样展现我们农业、农村、农民的“永久魅力”和“诗意光辉” 。本书虽然直面人生敢揭矛盾,但摒弃某些作品渲染的丑陋和肮脏,追求优美、壮美、凄美和鼓舞人心的大美。铺叙故事情节,写矛盾冲突悲欢离合,着力表现其可思可敬可慰可喜之处;写人物,写感情纠葛,着力彰扬其心灵高尚、坚毅纯朴、达观幽默、追求天人合一。务使全书洋溢我们先民礼赞自然热爱生活的那种“春日载阳,有鸣庚仓”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的诗情画意,和“嗟我农夫” 、“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的千古之叹。务使全书笼罩《豳风·七月》那种行吟大地、响彻历史的意境、情绪、思考和咏叹。作者几次讲他的体会,只要读过《豳风·七月》 ,在翻看《吉祥沟》时耳边必将传来三千年前先民的歌吟,而翻看《豳风·七月》 ,眼前即会浮现此书刻画的种种图景。
传统的单一、直线故事情节固然很好,但倘若细针密缕描绘汪洋恣肆的“生活流” ,或许更能表现今天我们农民生活的汹涌澎湃。在这方面, 《吉祥沟》做了有益的尝试。用不足二十四万字,写出主人公、家庭成员和乡邻亲友的鲜活性格和上世纪末历时十年的遭遇变迁,是个不小的难题。作者巧妙结构在于,以主人公故事纵向发展为轴,在其进展的各个阶段,与横向存在的人物、事件、场面,互联互动互补互衬,实施所谓“团块叙述” 。这种由叙述线性故事向描绘千姿百态纷纭复杂“生活流”的转变,实际是当代农村题材作品叙事结构的一种发展。
撰写当代农村题材作品,切忌“老守田园”故步自封。应该“别求新声于异邦” ,学习借鉴现代西方文学、特别是其中的现代派,从中拿来好东西,咀嚼消化为我所用。在这方面, 《吉祥沟》引进象征、隐喻(如穿插全书的蟋蟀、断崖) 、意识流、时空倒置,以及挖掘“情结” 、追求“意象”和强化人物心理分析等,做得贴切恰当不露痕迹,显著增强了作品思想深度和艺术感染力。作者对农民做梦有丰富积累和深入研究,本书十个章节中,或大或小,都有书中人物做梦和做什么梦的描述。这一系列绚烂瑰丽、情趣独特的“农民之梦” ,不仅深化主题“神化”人物,还使全书飘逸超脱,充满梦幻浪漫色彩。当然对人们了解、研究和实际追梦,对解析弗洛伊德《梦的解析》 ,也有裨益。
当代农村题材小说,务必锤炼语言,让语言有特色,使阅读成为“悦读” 。作者长期生活在辽西农村,用毕生精力搜集、记录和整理当地农民语言,在写作中大量采用辽西农民口头语言,人物话语和作者叙述都充满“辽西山根子味” ,尽显其俏皮、稚拙、尖锐泼辣、充满地域历史风情诸特点。书中人物个个能说会道,喋喋不休地用喜剧调子讲述自己的内心和外部世界,这种甚像秋夜蟋蟀鼓噪的“众声喧哗” ,常常令人会心一笑。作品还具备相当的语言丰富性,古今中外旁征博引,巧解儒家经典古典诗词民谚俗语和当时的政治词汇,巧用戏剧相声和新闻影视语言,通篇给人洗练、明快、机智之感。
文如其人,有其人才能有其文。 《吉祥沟》思想艺术有如许成就,与作家的生活积累和理论素养密不可分。胡希久一直工作、生活在农民中间,怀抱“生就”的“悯农情结” ,长期与农民息息相关心心相印,几乎用毕生精力观察、体验、研究、特别是详细记录他们的“日子” 。痴迷到这种程度,与农民相处一天,夜里必在灯下追记他们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颦。这种“原生态”记录多达二百多本,上百万字。因此他写作品,不需冥思苦想,人物故事联翩而至。据胡希久介绍, 《吉祥沟》人物、情节,乃至场面、细节,都有原型。 《吉祥沟》实乃厚积薄发,再一次证明生活是艺术唯一源泉的真理。
当下取媚低俗的享乐书写汗牛充栋。但事物总是相反相成,人们或许因此转而关注反映农民大众现实人生之作。因此不禁揣想, 《吉祥沟》或许引领读者在昏昏然有意无意鼓煽奢靡享乐中举目远瞩,去寻求另一种见闻和审美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