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无限 创造无限（视线）

墨西哥恰帕斯州托尼那出土《石雕俘虏像》

墨西哥恰帕斯州托尼那出土《饰猴首和可可豆荚的陶瓮盖》

墨西哥尤卡坦州出土《人物纹陶盘》

墨西哥坎佩切州卡拉克穆尔出土《面具》

　　从“玛雅预言”到“玛雅灭亡”的传说，玛雅文化总是被赋予神秘、传奇的色彩。作为世界上一个重要的古文明，它究竟有着怎样的真实面貌？虽然16世纪西班牙人的入侵使得关于玛雅文明的记载几近失传，但随着考古学家后来对于玛雅文明遗址的发掘和整理、对玛雅文字的破译，玛雅文明神秘的面纱逐渐被揭开。

　　目前，作为墨西哥培尼亚总统访华期间的一项重要文化活动，由墨西哥国家文化和艺术委员会、墨西哥国立人类学历史学研究所等单位主办的“玛雅：美的语言”展览，2014年11月14日至2015年3月8日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展出，238件来自墨西哥5个州20多家博物馆和考古遗址的陶塑、石雕等文物，以身体之美、服饰之美、动物之美、神灵之美四部分，再现了玛雅人的精神与生活，揭示了他们与动物及神祇的关系，诠释了他们对于美的看法，让中国观众得以近距离品鉴玛雅文明。

　　神灵与心灵

　　以神灵为主的艺术创作不仅是玛雅文化的重要组成，也是此次展览的重要内容。玛雅的艺术也是一种服务于宗教仪式的艺术。

　　对宇宙与自然万物的信仰遍及玛雅人生活的方方面面，这是玛雅人基于自身生命的认识。在玛雅人看来，神灵存在于天上、地上和地下三界空间之内，并主宰着世界，人们应该崇拜神灵并与之沟通，以保障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同时，他们认为如果没有人类的膜拜，神灵也会死去。所以，玛雅人以自己的血肉、生命来奉献神灵，神灵也植入了他们的心灵。

　　基于对神灵与自身的双重认识，玛雅人的生活器物上人与神常常同时出现，着力表现着人与神的关系，也赋予神灵很强的关乎自己生存境况的象征意义。玛雅人也会根据自己的日常生活和政治生活等确定自己信仰的神灵，并使之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如农民和工匠供奉太阳神、雨神、土地神和玉米神；统治阶层供奉贸易、战争或文字的保护神。由此，玛雅人构建了诸神身份、生命的轮回演变、贵族和国王的作用以及宗教仪式等复杂多样的文化。

　　玛雅人信仰的神灵约有50位。为诠释玛雅人的多神信仰，此次展览不仅展现了拥有高级别强大力量的神灵，也展现了纤弱植物、细小溪流及山峰的守护神。展出的文物中，这些神灵既被人格化具有了人的性格，又拥有动物、植物和其他想象之物的特征，同时，往往又兼具诸多相互对立因素的特征，如阳刚与阴柔、青春与苍老、人与兽、创造与毁灭等。玛雅人的神灵神格本身并没有善恶之分，只是一种生命演变的象征。比如，在玛雅人的认知中，冥神也是太阳神的另一神格——太阳白天运行于天空，夜晚降落于大地，玛雅人认为它是从天空进入了地下，太阳从而具有了生与死的双重神格。因此，玛雅神灵的构成颇为复杂，有些神灵甚至是由不同的神灵复合而成。

　　在玛雅的一些雕刻与陶塑中，常常会通过某些象征物来体现某类神灵的特质，同时彰显与神灵一起被刻画的人物的地位。如面具上像蛇一般的牙齿，体现了面具拥有者具有神的属性。在人、神共存中，玛雅人也实现着他们的理想：不需要拘泥于现实世界，可以游走在神灵生活的超自然世界。

　　动物与万物

　　世界上每一种文化都内蕴着多种多样的叙事，为我们解读不同文化提供了参考。本次展览中有大量动物造型的文物，在玛雅文化中，动物不仅是玛雅人与神灵沟通的重要桥梁，有着独特的内涵和地位，也将玛雅人对世界的认知扩展至万物相连的宇宙观。

　　玛雅人对动物崇拜的特殊认知，起源于玛雅人的生活及其神话传说。玛雅是以玉米为主食的民族，玛雅文明的发展也是从种植玉米为主的农业经济开始的。因此，玉米神理所当然地为玛雅人崇拜。在玛雅人有关宇宙起源的神话中，人是由创造神用玉米粉混合蛇和貘的血液创造出来的。蛇和貘等动物是象征宇宙灵魂的神圣动物，正因为人的身体里带有神圣动物的神圣元素，所以人才可以思考，玛雅人对于神灵的膜拜也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他们还认为，自人类诞生时，动物与人就一直共存并时刻保护着人类，动物不仅是人与神沟通的重要桥梁，也是人体的一部分，当人类死亡时，动物躯体也随之死亡。

　　在玛雅人的认知中，某些动物因能言善思也具有了神奇的魔力，由此发展出以神奇动物为表征的广泛的自然崇拜。当然这些神奇动物也有一定特指，包括有动物特征的人、有人类特征的动物和由两个或多个动物组合而成的魔幻生物等，它们不仅是自然世界的客观反映，也是超自然世界的想象描绘。

　　基于此，动物和神灵一样有了守护宇宙的神性。玛雅人赋予不同动物以不同神性，使其在不同时空发挥作用。如狗是冥界的神灵，因而狗会随死者入葬来陪伴死者完成在冥界的旅程；蝙蝠被认为是冥界和黑暗的神灵，所以会在死者的墓葬中随葬带有蝙蝠形象的器物；美洲豹象征着统治者和贵族，因而美洲豹会出现在贵族和国王的装饰品或随葬品中。还有一些墓葬中会放置不同象征的动物来表达玛雅人完整的宇宙信仰——在年轻人的墓葬中放置树纹陶杯、蛇纹陶杯和陆龟胸饰，以表达希望被葬的年轻人能够顺着吉贝树的树干从冥界往上爬，在陆龟上重生，最后到达创世的天界。玛雅人还会根据不同动物的特性，赋予动物不同的象征意义：白鼻浣熊可以在丛林中散播植物种子，因而象征着生命缔造者；鹿被玛雅人视为太阳、太阳运动和生死交替的象征；猴子则是艺术和文字的化身……

　　正因为玛雅人对动物有着特殊的情感，动物造型的雕塑成为了玛雅文化的重要内容。在展出的陶塑和雕刻中，可以看到玛雅人对动物写实又具有典型性的形象塑造：美洲豹的威猛、猴子的灵动、蛇的多变、狗的乖巧、长鼻浣熊的憨厚等，造型生动、神态活灵活现，表现出玛雅人对动物的喜爱和深刻认知。

　　正因为将自己视为自然界生物中的一员，玛雅人总是与动物和谐共处。当然，他们也相信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所有生命体都有与之相对应的超自然的神圣力量。

　　象征与审美

　　玛雅人的精神世界还体现在对人体和服饰的审美认知上，这也是展览内容的重要组成。

　　玛雅人对身体之美的独特认知，突出体现在对扁平状头型的审美上。考古学家对玛雅遗址出土的头骨进行比较后发现，90%的头骨都被人为挤压成扁平状。头部整形作为一种普遍的习俗，成为玛雅人独特审美的一部分。这种审美倾向具有一定的象征性——扁平的头型以及束到顶部的头发，犹如玉米穗一般，与玛雅创世神话中玉米制人的记述相一致，这是玛雅民族认同的标志。也有些专家认为，玛雅贵族阶层进行头部整形的初衷，是为了追求与美洲豹体貌的相似性，因为美洲豹象征着统治者与贵族。这种从新生儿开始的捆扎整形，是否会有不可避免的痛苦，我们不得而知，从此次展出的陶俑来看，大多面部表情平静，观者所能体察到的，是玛雅人身体的装饰之美与和谐之情。玛雅人还喜欢装饰牙齿。无论是陶俑还是石雕作品，那些纹饰、磨平镶嵌的牙齿，都传达给观众一种修饰之美。

　　由于特殊的环境影响，玛雅男性的着装简单，服装样式变化不大，以缠腰布、披肩和头饰为主；玛雅女性的服饰一般由两件构成，一件罩衫和一件长裙。当时玛雅人已具有精湛的纺织技术，可以织出细而薄的布，并用彩色的棉线和羽毛在布上织出类似织锦和刺绣的装饰纹样。从此次展览展示的一些陶俑的服饰上，便可以看到这些精美的纹饰。

　　着装和饰品是玛雅艺术的重要表述内容，也是表现玛雅社会等级差异的一种重要形式。对玛雅人来说，在服饰材质有所区别的基础上，佩戴方式的区别也非常重要。贵族阶层的男子缠腰布两端会挂上羽毛、缀满各种装饰品，头饰则使用稀有鸟类羽毛、玉石等。一些具有特殊地位的人也会佩戴玉石项链等装饰品，而统治者则通过繁复的装饰来凸显社会地位。在展览中的石雕上可以看到，统治者头戴挂着神灵的羽冠，身佩雨神装饰，手执神灵卡维尔的权杖等，这些繁复的装饰正是王家的标记。服饰的等级差异，也体现着贵族和国王是神灵的代言人。

　　时逾千年，玛雅人留下的大量艺术作品——艺术化的人物形象、拟人化的神灵与动物，依然展现着玛雅文明无与伦比的艺术魅力。无论这些艺术品是属于写实风格，还是独具个性与象征性，都体现着玛雅人丰富的想象力、无限的创作力和别样的宇宙观。玛雅人所构建的文明表面上看起来神秘而传奇，实际上又如此平实而真切——玛雅人与其他民族一样，关注自身、关注生命历程中发生的一切事情，从根本上而言，玛雅同样是一种基于人类本能的生命体悟和生活理想的文明。

　　（作者为“玛雅：美的语言”中方策展人，图片由墨西哥国立人类学历史学研究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