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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学道将范进卷子用心用意看了一遍,心里不喜道:“这样的文字,都说的是些甚么话!怪不得不进学!”丢过一边不看了。又坐了一会,还不见一个人来交卷,心里又想道:“何不把范进的卷子再看一遍?倘有一线之明,也可怜他苦志。”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觉得有些意思……又取过范进卷子来看。看罢,不觉叹息道:“这样文字,连我看一两遍也不能解,直到三遍之后,才晓得是天地间之至文!真乃一字一珠!可见世上胡涂试官,不知屈煞了多少英才!”忙取笔细细圈点,卷面上加了三圈,即填了第一名。
《儒林外史》第二回
范进中举,历来被用来抨击明清的八股取士制度,但在今天,停留在抨击明清科举制度的层面上,意义已经不大,时代在成长,文学人物的内涵也在跟着成长。
范进中举前的考试,看上去似乎有很大的偶然性。范同学是广东的老考生,而那年主持广东考试的正好也是一位屡试不中的老考生,名叫周进。主考官周进考到须发皆白才得功名,因儒家主张推己及人,所以宅心仁厚的周老师觉得要照顾一下跟自己有相同遭遇的老考生,出发前他就叮嘱自己,“我在这里面吃苦久了”,“不可听着幕客,屈了真才”。这里还揭露一个真相,原来考卷不一定是主考官自己看,而是雇佣了一帮子编外的老师看。而周老师则自己拿着范同学的试卷足足看了三遍。
范进的走运,旁观的人也看出来了,连他的屠夫岳父都骂他:“还是宗师看见你老,不过意,舍与你的。”范进可谓在对的时间,碰到了对的人,这就是他考取功名的偶然性。
然而,范进中举真的是偶然吗?首先,我们看主考官周进的反思,他的反思并不只是个别人的行为,而是一个群体开始反思当时的改卷制度。像周进、范进这样的人,在明清两朝肯定不是一两个而已,他们是一个群体,吃过苦头,有同样的诉求,为了给同样的人一条科举出路,他们会反思和调整改卷的标准,在救自己的同时,也救了同样的科举考生。
其次,周进看范进的文章,第一次觉得不通,第二次觉得有点意思,第三次觉得仰慕之情简直如滔滔江水。这三次审卷,其实是三种目光:第一次是例行公事;第二次开始独立思考;第三次他读出了范进文章里与自己相通的地方。而周老师找到的与范同学的交集点,也正是一个群体的交集点。
范进在成长,也就是周老师说的“火候到了”。事实上,阅卷的老师也在成长,在范进这张考卷上,改卷机构与考生同步了,从而开出功名之花。
如果说范进是偶然通过第一关的话,那么他后来的中举中进士,就不能用偶然来解释了。这有点像玩游戏通关,要么一关都过不了,要么在第一关上长时间磨砺后,接下来几关势如破竹。有些人才的成长就是这样的,不是一步一步来,而是积累火候,一下子过关斩将,直达巅峰。人才的生长轨迹,未必都一样。
周进对于人才的态度,“倘有一线之明,也可怜他苦志”,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录取人才,不要例行公事,不要人云亦云,如果这样敷衍,可能一些奇才就这么整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