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诗人菲利普·拉金:在神秘意境中诗意地栖居

2016年04月23日08:42  来源:京华时报
 
原标题:在神秘意境中诗意地栖居

  拉金和他的禄来福来,1957年。

  《高窗》

  作者:[英]菲利普·拉金

  版本: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6年1月

  现代工业社会与人性之间存在着难以调和的冲突,拉金是最先看透其困难所在的诗人之一。他的应对方法不是猛烈地抵抗(像摇滚乐的方式),而是将一切从容化为诗,在诗歌的世界中找到了自己不可侵犯的精神世界。

  从中获得快乐的艺术

  英国诗人菲利普·拉金(1922—1985)生前即获世人喜爱,但却甘愿过一种隐士式的生活。其诗集在英国一度十分畅销,一本几十页的《降灵节婚礼》在出版后两月内卖了三万五千多本。英国官方曾想授予他桂冠诗人的头衔,但被他拒绝了。他在二战期间毕业于牛津大学,因口吃和高度近视等原因无法走上教席,最终在几所大学的图书馆里干了几十年。

  拉金虽然受同代人喜爱,但是他的诗无法代表他那个时代的主流文化,甚至很难扯上关系。他的诗保存的更像一个与自己时代擦肩而过者——连冷眼旁观都不太情愿——的感悟和体验。他终生喜欢爵士乐,摇滚乐精神在拉金的诗中只有微弱的回声。就表现在他那些羡慕年轻人的新生活、赞成流行的性观念并且点缀些许脏词的诗之中,比如其名篇《高窗》。

  拉金的诗之所以受大众喜爱,与他遵从快乐原则写诗有关。他把诗定义为那种使人们能从中获得快乐的艺术。他以陌生化的眼光观察生活中最常见的场景,并从中唤醒那些在内心沉睡已久的感受。他的诗中包含两种最基本的主题:莫可名状的神秘意境和短暂而又陌生的日常体验。前者被认为继承自叶芝,后者则被认为受哈代影响。拉金将它们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在一篇谈到哈代诗集的文章里,他说到自己如何在二十五岁的时候为了打发早晨的无聊时光而翻阅托马斯·哈代的诗集,看到哈代运用提取自生活中的素材创作的那种独特的诗——而不是像叶芝和T.S.艾略特那样从古老的文代传统中寻找灵感,立刻就被击中了。

  虽然拉金与金斯利·艾米斯是好友,有时也被看作同属于英国愤怒的一代作家群,但是他并不真正愤世嫉俗,他只是喜欢讽刺(似乎是在补偿自己的口吃)。而且他很热爱生活点滴,特别是享受自己孤独的生活:聆听爵士乐和写诗。

  成功“嫁接”叶芝和哈代

  虽然拉金的诗在寻找和运用题材上跟从哈代,但是他从叶芝那里继承的对神秘意境的探求之心丝毫未减。只是这些神秘的意境不再出自叶芝那种先验的幻象(叶芝对某种神秘的象征体系非常着迷),而是直接来自生活自身。拉金通常将对神秘意境的描述放在一首诗的结尾。可以拿他最受欢迎的诗《降灵节婚礼》举例。

  《降灵节婚礼》写的是某个降灵节的早晨,诗人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乘火车出远门,沿途小站不断遇到举行婚礼的人群,一开始他并没怎么注意,后来则完全被迷住了,为那一张张表情各异、一闪即逝的脸孔感动,虽然是婚礼,但是大家似乎都在保守着一个关于离别情绪的秘密。诗歌的结尾由两句组成:“……这无常/旅途中的巧遇;它所容纳的/全部能量,其存在会改善潜力/正准备释放。火车慢下来了,/当绷紧的刹车释放,一种/着陆的感觉在膨胀,像一阵密集的箭,/射出视野之外,在某地变成了雨。//”这个结尾就是描述由两种体验——路途巧遇生成的精神能量和由火车惯性造成的身体知觉——交叉混合而生成的神秘意境。这种莫可名状的神秘意境也正是叶芝在诗里努力描述的。应该说拉金将叶芝和哈代“嫁接”在一起的实践十分成功。

  类似的诗比比皆是,如《又大又凉爽的空气》、《救护车》等。《这里》一开始描写了英国某个城郊小镇杂乱的日常景象,其结尾是:“……这里的树叶在悄悄地变得稠密,/遮蔽了野花,水在无人知处快速流淌,/闪耀着光亮的空气升起;/而穿过罂粟花淡蓝的模糊区域/那块土地突然终止在有身影和卵石的/海滩之外。这里是未设防的存在:/面对太阳,沉默寡言,遥不可及。//”熟悉拉金诗的读者会发现这个结尾与《高窗》的结尾相似,它们都是在描述一种与“无”有关的神秘意境。“……随即到来的是/关于高窗的思索,而非词语:/那块透光良好的玻璃,之外,/是湛蓝的天空,昭示着/空空荡荡、无从着落、没有尽头。//”

  《降灵节婚礼》创作于一九五八年,《这里》创作于一九六一年,《高窗》创作于一九六七年。如果我们再细致地比较一下后面这两首结尾意境相似的诗,我们还会发现发生在拉金诗里的一个重要的转变——那就是《降临节婚礼》和《这里》的开头和中间部分都是一些用陌生化手法(从某个日常场景中提取一种混沌的、未加梳理的“第一印象”)描述的感性体验,而《高窗》在结尾之前使用的是已经被概括得很简练的理性经验,即一些警句、箴言或是散文化的思辨,如:“……我不知道/四十年前,是否也有人看着我,/并以为,那就是生活;/不再有上帝,不用在黑暗中/为苦境而焦虑,也不必藏匿/你对神父的看法,他/和他的命运将顺着长长的滑道一路滑行,/像自由的流血的鸟……”

  类似的创作于一九七三年的《钱》也是由一串关于钱的思辨开始的“……你没法将青春保存到退休,/无论怎样把薪水存入银行,你攒下的钱/临终时不过用来买一把剃刀……”结尾处收束在一个神秘的意境中:“我听见钱在歌唱。好像从偏野小镇的/长长的落地窗往下望,/夕阳里,贫民窟,下水道,/华美而疯迷的教堂。极度悲伤。//”这里存在一种从感性观察向理性沉思的转变,不过,进行理性沉思并非仅仅存在于诗人后期的诗作中,其实他一直在磨砺自己雄辩的口才。

  具有高度自觉性的诗学意识

  当然,拉金的诗并非仅仅只呈现这一种模式,他的诗也可分为几种明显不同的类型。不过,我们可以用一种辩证的眼光来看待其统一性。他那种陌生化的观察方式、对庸俗麻木生活的嘲讽,以及为捕获一个神秘的意境而进行的不懈努力至少会有一个存在于一首诗中。拉金生前只发表了几本诗集,死后人们又从他的私人文档中整理出一些未完成的诗。据说他对自己的诗总是进行很多加工,而且还总是细心地记下时间。这说明,他心里的确存在一个具有高度自觉性的诗学意识。因此,从这一观念出发,如果我们把他所有的创作都看作有朝向一完美模式的努力,把他的诗看成是有一些接近于完成,一些处于未完成状态,还有一些仅仅是萌芽也许并不太错。

  同样是描述生活体验的诗,哈代的诗里那种老派的道德观很难获得我们赞同,而拉金的诗却与我们特别亲近。拉金逝世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对于互联网带给生活的巨大变化一无所知,但是阅读其诗,相信很多人却能从中找到很多共鸣,或者说同病相怜的感情。比如他的独身主义、他对固定工作的厌恶、他与现实的疏离感、他对晨间与夜间不同孤独的描述等等。这些都很有现代性。现代工业社会与人性之间存在着难以调和的冲突,拉金是最先看透其困难所在的诗人之一。他的应对方法不是猛烈地抵抗(像摇滚乐的方式),而是将一切从容化为诗,在诗歌的世界中找到了自己不可侵犯的精神世界。

  现实中,我们每一个人都生活在一个双重世界中,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教导人们如何更好地生活在物质世界这是商业广告的职能,而诗人则告诉大家如何更好地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荷尔德林和海德格尔倡导“人,诗意地栖居”,如果没有大量独具慧眼的诗人分享自己在生活中体验到的诗意,那么这句“诗意地栖居”就仅仅是一句口号。拉金是拥有这种慧眼的诗人中的一员,他的体验独特且广泛,遍布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一本照相簿、一张铜版画、一处风景、一座古建筑、孤独的窗帘、一段旧时光、一位陌生人、现实中的一瞥、早晨自己刚刚苏醒的那一刻等等。拉金用这些体验构建出一首通向某个神秘意境的诗,引导读者加入阅读一首诗的旅程,并最终抵达一个令人兴奋的处所。而且对于这种诗意栖居的方式。拉金不仅授人以鱼,而且授人以渔。

  □张旋

(责编:陈苑、李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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