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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影片《為奴十二年》斬獲第86屆奧斯卡最佳影片獎,這部同名原著小說興許很難勾起東方讀者的閱讀興趣。
1946年,胡適先生在北大的一次演講中說:“你們要爭獨立,不要爭自由。”
他解釋:“你們說要爭自由,自由是針對外面束縛而言的,獨立是你們自己的事,給你自由而你不獨立,你仍是奴隸。獨立不需要盲從,不受欺騙,不依賴門戶,不依賴別人,這就是獨立精神。”
讀所羅門·諾瑟普的自傳體小說《為奴十二年》,這段演講詞時時於腦海中浮現。
若不是影片《為奴十二年》斬獲第86屆奧斯卡最佳影片獎,這部同名原著小說興許很難勾起東方讀者的閱讀興趣。
它誕生於160年前,反映的是美國蓄奴制,被認為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南北戰爭和廢奴運動。
對中國讀者而言,它是一部塵封之作——直到去年11月,文心出版社才首度將其譯成中文,在國內出版。但在過去的一百多年裡,這本書早已風靡美國,先后出版過數十個版本,完全可以用家喻戶曉來形容。作者所羅門·諾瑟普也因此成為美國黑人文學最早的奠基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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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隱藏起自己受過教育的頭腦,以一顆曾為自由人的心,在為奴的境遇中觀察黑奴制度。獲救之后,他勇敢地寫下親歷的深重苦難,將蒙在黑奴制度上的面紗一把扯開
故事發生在19世紀中葉,具有自由人身份的美國紐約州黑人居民所羅門·諾瑟普以拉小提琴為生,家有妻子和一雙兒女。1841年春,33歲的他被兩個白人設計誘騙至華盛頓,慘遭綁架,落入奴隸販子之手,隨后被運往盛行奴隸制度的路易斯安那州,賣至當地的種植園:“我像牲口一樣,被人驅趕著走過大街﹔我戴著鐐銬,任人無情毆打﹔我被迫與一群奴隸為伍,而我自己也成了一個奴隸。”
諾瑟普在離家數千英裡的南方掙扎求生12年。他隱藏起自己受過高等教育的頭腦,以一顆曾為自由人的心,在為奴的境遇中觀察黑奴制度。獲救之后,他勇敢地寫下親歷的深重苦難,將蒙在黑奴制度上的面紗一把扯開。
有人稱這本小說為“暗黑版美國普法讀物”。
“暗黑”大約是指小說的整體基調。即便作者在敘述時已有意克制﹔但直到合上書,整個人依然被書中布滿的生不如死之感劇烈地撕扯著。
“普法”說的則是這樣一部由黑人自述身世的著作,直面了美國歷史上最黑暗的一頁,並將讀者引向對綿延長達數百年的黑奴制度與其背后的壓迫、歧視、抗爭的深思。
“人人生而平等。”從1776年《獨立宣言》發出第一聲吶喊,到1862年林肯發布著名的《解放黑奴宣言》,再到51年前馬丁·路德·金在華盛頓對25萬民眾發表著名演講 《我有一個夢想》,直至1964年——《為奴十二年》問世一百多年后——美國國會終於通過 《民權法案》,美國長期存在的種族隔離與種族歧視政策,才終告結束。
諾瑟普沒有看到這一天,我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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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是否真正“為奴”,有時候無關乎手腳是否被束縛,而在於其內心是否堅強獨立。
你可能很難想象,在當今世界,仍有數以百萬計的人淪為奴隸,成為人口販運、強迫勞動和性剝削等行徑的受害人。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在去年12月2日“廢除奴隸制國際日”曾呼吁國際社會致力於打擊當代形式的奴隸制。
另一方面,如胡適所言,對個體而言,自由是外在的,獨立是內在的,“給你自由而你不獨立,你仍是奴隸。”
列寧在《紀念葛伊甸伯爵》中說過這樣一段話:“意識到自己的奴隸地位而與之作斗爭的奴隸,是革命家。不意識到自己的奴隸地位而過著默默無言、渾渾噩噩的奴隸生活的奴隸,是十足的奴隸。津津樂道地贊賞美妙的奴隸生活並對和善的好心的主人感激不盡的奴隸是奴才,是無恥之徒。”
一個人是否真正“為奴”,有時候無關乎手腳是否被束縛,而在於其內心是否堅強獨立。
據歷史記載,自1808年英美兩國通過禁止奴隸貿易的法案,到1863年南方邦聯政府戰敗為止,在美國北方,有成千上萬的自由身的黑人,被綁架至南方淪為奴隸。並不是所有從“自由人”變為“奴隸”的人都像諾瑟普一樣,始終懷著一顆向往自由的心。隨著時間推移,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選擇了妥協,麻木地承受了本不該遭受的不公待遇。因為對很多人來說,讓心屈服要比在絕境裡心懷信念容易得多。
諾瑟普用自己 “為奴”12年的經歷告訴人們,人要如何才能不“為奴”。
總會有一些時候,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生存的環境,在這種無助的情況下,我們該怎麼辦?
就如在熾熱的紅河谷大森林裡,被當做牲口的黑奴們該怎麼辦?羅伯特選擇了死亡,伊萊扎選擇了絕望,帕茜選擇八面玲瓏、苟且生存,威利選擇逃亡……還有更多人,亞伯拉罕大叔、鮑勃、威利、菲比嬸嬸,他們大多選擇默默承受,就如同相信宿命一樣繼續自己的人生。
《為奴十二年》的力量就在於,即使隔了一個半世紀,我們依然能從書中看到自己。
“我想要的不是生存,我想要生活。”這是諾瑟普的選擇與吶喊。
每個人都應該不只是生存,而是去生活。這正是所羅門·諾瑟普留下的最重要的遺產。
(記者 呂林蔭,《為奴十二年》,[美]所羅門·諾瑟普著,吳超譯,文心出版社出版)
精彩書摘
■我和我的家人懷揣著最不起眼的夢想,用心去愛,去勞動,在這熙熙攘攘的世界努力向前……
■我把死亡看作塵世痛苦的解脫,把墳墓看作我疲憊不堪的軀殼休息的地方。然而這些沉思的結果,在我真正遇到危險的時候卻又一下子蹤影全無。面對死神,沒有人可以從容淡定。生命對任何活著的生物都是可貴的,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呢。
■我不求,高高在上的天堂,隻心疼,大地上被壓迫的脊梁﹔我唏噓向往的,是永恆的休息,因為它就是我極樂的天國。
(來源:解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