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閩商所建天后宮“眾商捐題碑”。
海口市社科聯課題組
廣州的課題組研究表明,“宋代廣州依然是全國最大的港口。為了征收‘舶稅’和管理海外貿易,仍在廣州設立市舶司。宋代市舶司的職能更加詳備和完善。”其實,南宋乾道年間(1165∼1173),廣州市舶司曾為此專門奏請在瓊州設市舶機構,負責從南洋返回船舶的檢查,防止商船偷漏稅。對當時的泉州、廣州兩大貿易中心港而言,海南島四周的港口特別是海口神應港(白沙津)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中轉作用,成為“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門戶。如果不是這樣,廣州市舶司為什麼要專門奏請上司批准在瓊州設市舶機構。
《宋史·職官志》:“提舉市舶司,掌蕃貨、海舶、征榷、貿易之事,以來遠人,通遠物。”海口中轉站就是讓“遠人”“遠物”短暫停留的港口。難怪當年的宋高宗這樣說:“市舶之利最厚,若措置合宜,所得動以百萬計,豈不勝取之於民,朕所以留意於此,庶幾可以少寬民力爾”(《宋會要輯稿》)。宋朝為了增加舶稅收入,鼓勵、招引舶舟來華,為此專門設置巡海水師營壘,派遣水師巡察附近海域,在東起香港附近,西至海南島的南海廣大區域加強海域巡邏,其目的是保証越來越多到海口港中轉、補給、避風貨船的安全。
南宋進士周去非《嶺外代答》對南海西南、印度洋航線及諸國有較詳述記:當時南海蕃舶來廣州貿易,途經海南島時必須停泊休息。樓鑰《玫瑰集·“送萬耕道帥‘瓊管’詩”》雲:“曉行不計幾多裡,彼岸往往夕陽春。琉球大食更天表,舶交海上俱朝宗。勢須至此少休息,乘風經集番禺東。不然舶政不可為,兩地雖遠休戚同。”所謂“瓊管”,即“瓊管安撫司”,亦稱“海南安撫司”,是宋代海南最高軍政機構。這首詩反映了航行海口“勢須至此少(稍)休息”,然后才返回番禺東(廣州)的史實。樓鑰斷言:“不然舶政不可為”,因為“兩地雖遠休戚同”。樓鑰詩充分說明了兩地休戚相關的互補關系。
早在宋代,海口神應港已成為南海航運的必經口岸,海南名賢丘濬有過“帆檣之聚,森如立竹”的描述。海南島四周港口商船森立如竹,成為來往南洋各商船的寄泊港。史料記載:北宋神宗熙寧元年(1068)到熙寧十年(1077),瓊州商稅增長近4倍。“海上絲綢之路”中轉站對外貿易的空前發展,促進了稅收的倍增。2009年3月∼5月,西沙水下宋代沉船搶救性發掘和考古出水近萬件文物,也証明了遠在宋代已有航船中轉海口的歷史事實。到了清代,康熙二十四年(1685)置“粵海關”,在“海口關部”前設“常關總局”,辦理關稅與出入境的相關手續,各地商人紛至沓來,海口商貿盛況空前。
據現存的乾隆二十年(1755)重修的“興潮天后宮(會館)”和乾隆四十三年(1778)重修的“漳泉天后宮(會館)”碑文記載,僅這兩個會館當年就擁有商號395家。由於時代變遷,1842年鴉片戰爭開始后,“海上絲綢之路”走到了歷史盡頭,遠洋航行的風帆已被外輪所取代,以東南沿海為通道的商貿以新的形式進行,但海口作為中轉、補給、避風的交通樞紐地位並沒有改變。據海關記載:光緒二十三年(1897),往來海口港的外輪多達428艘,幾乎囊括了當年香港、新加坡等地之間的航運。所有這些都在說明一個歷史事實,海口是“海上絲綢之路”從東南沿海到東南亞的“商貿樞紐”。
始建於元代的兩處天后宮和當年的石碑仍在,那不僅是作為海口歷史文化名城非常珍貴的文化遺產,而且也是海口以及東南沿海城市對外開放、對外貿易、對外交往的歷史見証。因此,對海上交通樞紐進行深入研究,打響“海上絲綢之路”中轉站的文化品牌,使外界了解海口在漫長歷史時期作為“海上絲綢之路”中轉站擴大對外交往的航運歷史,有利於確立海口作為商貿中樞的歷史地位,有利於推動濱海城市商貿發展,有利於促進城市知名度的提高。
二、“海上絲綢之路”中轉站的形成,拓寬了海口與東南沿海和東南亞各國交往的渠道,促進海口與世界各國華人華僑的聯誼。
海南有300多萬海外華人華僑,他們的祖輩大多是從東南沿海通過“海上絲綢之路”移民海口,幾世幾代之后又從海口渡海出洋,僑居世界各地。在漫長的歷史時期,濱海城市敞開大海般的胸懷,和善包容地接納來自各地的移民,使他們融入當地社區繁衍后代,成了新的島民,並在商貿活動中逐漸向外拓展。
遷瓊始祖各姓族譜記載,海南移民大多從福建莆田、漳州、泉州等地輾轉遷徙而來。早在元代,這些移民已在遷居地興建天后宮,那是始於湄州而遷居瓊州的“天后行宮”。所謂天后行宮,就是“天后分靈”遷居的廟宇。天后分身伴隨閩南鄉親來到海南,逐漸成為海南移民敬奉的海上女神。遷瓊之初,親攜親,鄰幫鄰,同姓或鄉鄰之間,因遠途遷徙人地生疏而結成或大或小的聯誼組織或利益共同體。這種聯誼組織或利益共同體需要一種載體,那就是天后宮。海上女神“天后”,也是通過“海上絲綢之路”而來的“移民”。
這是一種精神信仰,也是一種文化認同。再后來,聚居海口的移民逐漸增加,更由於信仰相同,事業有成,財富增多,眾商集腋成裘,共同捐資興建較大規模的天后宮並作為會館會址。清乾隆二十年(1755),先是興化、潮州商人在白沙門上村興建“興潮會館天后宮”。這是設立在海口年代較早、建筑規模較大的會館,但並非最早的會館,幸存的《興潮天后宮碑記》留下了這段歷史。由於更早的資料沒有找到,隻能以此為例。繼而,漳州、泉州商人也於乾隆四十三年(1778)在近旁興建“漳泉會館天后宮”,且規模比前者更大。
文獻記載:“潮行”先設“興潮會館”於白沙門上村,后遷至解放西路,並易名“潮州會館”。所謂“潮行”,是福建興化、廣東潮州、汕頭等地商人開設的商號,“興潮會館”是他們洽談商務、敦睦鄉誼的行業館所。《興潮天后宮碑記》這樣說:“福之興化、廣之潮州,其來瓊也歷重洋之千裡、涉煙波之萬頃而裝載匪輕……又值經商之所八廟思敬,棟宇之不輪奐,我眾責也。於是各虔心解囊,其廟貌而更新之……”落款是“大清乾隆二十年歲次乙亥季夏吉旦興潮眾商同勒石”。碑文說得非常清楚,因“棟宇之不輪奐”,故使“其廟貌而更新之”。原來的廟宇和會館到底建於何年,不得而知。但知維修至今已有256年,這段歷史也是“海上絲綢之路”中轉站的歷史。
從“漳泉會館天后宮”舊址來看,其規模、格局比“興潮會館天后宮”要大得多。最引人矚目的是那四塊大石碑,那是筆者在海南沿海調研時所見到的石碑中碑身最高、碑面最大、碑體最厚的四塊。石碑寬1米,從基座平面算起至少有2.3米高。四塊石碑二二相對,並排而立,氣勢雄偉。那石碑用魚鱗狀白色花崗岩雕成,海南本土罕見,應該是從福建莆田通過“海上絲綢之路”運輸過來的。從這也可以看出“漳泉會館天后宮”建造者的決心和毅力。
那些石碑客觀地記錄了當年會館活動和祭祀天后的真實歷史。盡管時間已過去233年,碑文已經模糊,但頂部“眾商抽分牌”“眾商抽分銘”“眾商捐題碑”和“重修天后宮碑”幾個大字依然隱約可辨。“海上絲綢之路”中轉站及其遺留石碑,這些歷史文物是聯結海外鄉親情誼的文化紐帶,應該引起職能部門的足夠重視。
從2006年開始,筆者廣泛搜集“海上絲綢之路”中轉站的歷史資料和探訪中轉站殘留的文化遺跡,得到不少珍貴史料。《明史實錄卷二百十七》載:明成化十七年(1418),遣禮部給事中林榮赴滿剌加(今馬六甲)充正使。海南名賢丘浚《瓊台會稿·送林黃門使滿剌加國序》也有“上命禮部給事中林榮仲仁為正使……謂予鄉先達,不可以不言”的記載,這是記錄海南人最早前往馬來半島的歷史資料。
清朝初期,“從1695年冬開始,兩艘200擔的帆船隊,從瓊山演海鄉開往泰國,到1735年,這支船隊發展到73艘,常年川走於東南亞各國之間,這便是瓊山縣最早的帆船隊”———這是潘干《瓊山最早出洋帆船的興衰史》中所記載的海口人造船出洋的情景,時為康熙三十三年。《瓊州府志·卷四十二》記載:“康熙五十六年(1717),嚴禁洋商船。不許私造船往南洋貿易,有偷往潛留外國之人,督撫大全通知外國,令解回正法。再奉旨五十六年以前出洋之人,准其載回原籍。”由此可知,康熙五十六年之前,東南沿海地區和海南居民出洋者為數不少,已引起當局關注並為此頒發皇朝“禁令”。
(主講人:蒙樂生)
(來源:海口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