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網>>文化>>滾動新聞推薦

戊戌變法仍有巨大謎團:張之洞曾贊同變法

2014年04月01日08:14    來源:長江日報    手機看新聞
原標題:戊戌變法仍有巨大謎團:張之洞曾贊同變法

  張之洞差點改變“戊戌變法” 戊戌變法仍有巨大謎團

  華東師范大學歷史系教授茅海建是鴉片戰爭史、戊戌變法史領域的專家,分別於20年前和10年前出版過產生很大影響的相關著作。近年,他埋頭於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館藏的“張之洞檔案”,史料的新發現總讓他覺得驚心動魄。

  長期以來,研究戊戌變法,人們多以康有為、梁啟超留下的史料為基礎。而今人們漸漸發現,康有為語多自夸自揚,梁啟超早期對老師又傾向於盲從盲信,很多重大而復雜的事件過早給出了結論。這些結論所依托的史實在匆忙中搭建,根基不深。年輕一點的學者碰到茅海建常說,很多看似已有定評的“史實”,一考(証)即錯。

  茅海建的新作《戊戌變法的另面——“張之洞檔案”閱讀筆記》,以留檔至今的大量電報為基礎,考索張之洞與朝廷、同僚、友朋之間的奏折函電,許多屬於當時的高層秘密,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觀察戊戌變法玄機的幽深側面。

  近日,茅海建接受本報《讀+》專訪表示,早於1907年張之洞獲授軍機大臣之前近10年,他有過一次進京輔政的機會,那次恰在“戊戌變法”前夕。

  天分極高,脫穎而出

  張之洞是晚清政界的特例,茅海建說。張有極高的天分,這種天分使他在狹窄的科舉之途上脫穎而出,又在人才雲集的翰林院大顯才華,成為光緒初年風頭十足的清流干將。他與曾國藩、李鴻章以軍功封疆不同,純以文章而發達封疆。他從一開始就得到了慈禧太后的青睞,從殿試名次的提前,到地方大員的出任,以及人生數次關鍵時刻,“慈恩”總是或顯或隱。

  張之洞的歷史舞台主要在湖北。1889年至1907年他擔任湖廣總督。他創辦漢陽鐵廠,首設警察,多項“洋務”創下全國第一。張之洞雖是地方官,卻心憂天下,時刻注視天下學術與思潮。他廣致人才,梁啟超、章太炎、辜鴻銘、黃遵憲等時代俊杰莫不或慕名或受邀前來武昌,與他深談淺晤。

  他門生故吏半天下,幕中多有新派人士,為眾多有志於社會與政治變革的士子官員所矚目。他擅長處理涉外事務,就連京中守舊派人士也贊他“在湖北晴川閣上宴俄太子,禮儀不卑不亢”。

  辜鴻銘曾有英文著作狀寫張之洞在武昌思考中國時局的生動寫照:

  “在這最危急的關頭,張之洞要扮演一個非常困難的角色。我曾經出席過張之洞總督召開的一次幕僚議事會,討論如何對付康有為的雅各賓主義問題。這個議事會在武昌棉紡廠的頂樓召開。我至今記得老總督在月光下來回踱步的情景……”

  光緒十九年(1893年)正月,朝廷有大理寺卿彈劾張之洞,羅列四大罪狀:怠慢政務、重用惡吏、濫耗錢財、總督衙門被毀不報。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用語大體屬實,張之洞起居無時,常常下午入睡,晚上10時起來辦公。他個人好惡重,花錢如泥沙。

  但是茅海建認為,張之洞的事業大多是傳統社會沒有先例的,先行者自然會多走彎路,多付學費。

  贊同變法,但反對康有為

  張之洞短暫署理兩江總督期間結識康有為,與康有過數度深夜長談。那時,他的一個兒子因賞月覓詩不慎落水淹死,家人朋友勸他多找人聊天緩解悲痛。最初他很賞識康有為的才華見地,籌款1500兩白銀支持康有為創辦《強學報》,其中500兩是自己解囊。

  但在《強學報》創刊號中,康有為的做法引起了張之洞極大不快:康刊發不能公開的光緒帝“上諭”,並用旁注文字自詡自重。更“令人駭異”的是,刊物首頁以“孔子卒后二千三百七十三年”的方式紀年,擅自“奉正朔”。這在現代國家也不合規程。《強學報》隻辦了3期即被張之洞叫停,兩人漸行漸遠。

  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冬,康有為進京,政治上就要一展身手。張之洞對他們由警惕轉向擔憂。他認為康所主張的“平等、民權”,“一萬年做不到,一味囈語”(他們兩個所理解的平等、民權,均與現代政治概念相去甚遠)。

  但張之洞畢竟是新派人物,從未向康有為“公發難端”。他不反對變法,只是希望來一場沒有康有為的變法。為闡明自己的政治與學術思想,張之洞在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戊戌年)春主持撰寫《勸學篇》,一是針對康有為的“邪說”,二是針對保守官員的“迂說”。書多變法主張,經光緒帝推廣產生了巨大影響。

  茅海建指出,這部寫於變法前夕的《勸學篇》,因間有“非康”言論,清廷清算維新派時反助張之洞“免議”。

  一把火讓他進京擱淺

  就在“百日維新”前夕,清朝中樞有過一項重大政治舉動,召湖廣總督張之洞入京輔政。這一動議差點成為現實。

  光緒二十年(1894年),甲午戰爭爆發,慈禧太后重新起用恭親王奕 ,重領軍機處和總理衙門。然而奕 壽日無多。在慈禧太后及一班老臣眼中,一旦恭親王去世,將無人制約翁同龢。翁同龢時任戶部尚書、軍機大臣、總理衙門大臣,是光緒帝的師傅。

  在此背景下,戊戌年三月二十九日,大學士徐桐出奏“請調張之洞來京面詢機宜”,慈禧足足思考了3天。這是一個重大決定。張之洞接旨后一頭霧水,四處打聽“兩宮”真實意圖,知道自己入京后“或有大用”,卻高興不起來,推諉遷延,光緒帝則嚴詞催促。

  張在惴惴不安中上了路。人在途中,沙市招商局更夫與湖南船幫發生械斗,船幫放火點著了海關,延燒到日本領事住宅。光緒帝下旨,著張之洞回歸本任處理。有跡象表明,翁同龢對此旨出台施展了手段。此后北京政情大變,奕 去世,慈禧起用王文韶、榮祿、剛毅等取代翁同龢,電告張“勿庸來京陛見”。

  茅海建感嘆,如果不是沙市事件突發,翁同龢不從中阻撓,張之洞應於戊戌年四月初(月底變法開始)到達北京。如果他輔政,必不會聽命於翁同龢。翁、張兩人只是政策分歧,並無不可解的恩怨,也許會互為推重,形成政治平衡。張將阻止康有為一派的冒進和保守派的反動,清末新政或提前實施。

  然而,歷史沒有“如果”。戊戌變法匆忙展開,100多天后,政變到來,血腥跟進。

  戊戌變法仍有巨大謎團

  讀+:對戊戌變法的研究很多,你此前也寫過這方面著作,為什麼再次聚焦戊戌變法?

  茅海建:對於戊戌變法,我們也許該追問的是,我們已知的史實有多少是靠得住的,雙方當事人對於“改革”的態度有多少交集,那些“改良”的標簽有多少是值得推敲的。把史實弄清楚是當務之急。

  我們研究歷史,是希望找到問題出在哪。歷史學最基本的價值,我認為在於找到失敗的教訓。

  對於歷史不能簡單化,不能史實一抹黑、史觀粗暴化。一個民族對歷史的自我批判,是它避免重蹈歷史覆轍的堅實保証。

  讀+:為什麼想到從張之洞檔案入手?

  茅海建:我研究戊戌變法多年,上窮碧落下黃泉,可以說四處奔突。現在我重點研究張之洞的檔案,就是希望從這個“兼具兩面性”的代表人物身上,找到對於復雜歷史謎團有所幫助的解答。我在那些檔案材料中穿行,經常能夠體悟百年前人們的喜怒憂樂,長處短處。

  讀+:你治戊戌變法史,覺得哪些史實搞清楚了,哪些還有很大疑問?

  茅海建:首先,我認為戊戌政變是一個動態而非預謀的過程,慈禧太后與光緒皇帝的政治權力關系經歷了緊張、對立、決裂,最后發展到慈禧企圖廢帝。其中若要明確一個具體的時間,仍是八月初六日。

  其次,我認為政變初起於七月十九日光緒帝未依當時的政治游戲規則,即未先請示慈禧太后,而是獨立地決定罷免禮部六堂官。

  我們還注意到,光緒帝召見和提升袁世凱,似未引起后黨激烈反應。戊戌政變並不是因為袁世凱告密而引發,但袁世凱告密的消息傳到北京,大大加劇了政變的激烈程度。

  我這些觀點,都是前輩已經作過的結論。我的貢獻在於從細部上清晰了戊戌政變的整個過程,做了一些確認、補証和修正。

  我要強調的是,慈禧太后為什麼在八月初五決定將回頤和園的日期推遲到初十日、為什麼初六日親政,這其中還缺少扎實的証據鏈,很多專家考証在我看來還站不住腳。對於我來說,這些依然像謎一樣纏繞著我的心。這個謎底很可能藏在兩位身居要職、知悉內情且有寫日記習慣的大臣的日記裡,他們一位是張蔭桓,一位是王文韶。他們的日記迄今都還沒被發現。

  張之洞曾以最高禮待梁啟超

  讀+:張之洞與康有為,為什麼從交誼竟至決裂?

  茅海建:以前的歷史觀念,在談到戊戌變法失敗原因時,往往把責任歸咎在改良上,認為改良太過溫和。戊戌變法真相卻恰恰相反。政變之所以在變法短短103天后爆發,問題就在於康、梁、譚等人太過激進,甚至是冒進。康有為等人明知光緒權力有限,急忙忙在權力中心安插自己人,排擠異己,刺激慈禧。

  戊戌變法是在慈禧太后全程監控下進行的,沒有她的支持,新法一天也推行不了。政變發生后,康有為在境外接受記者採訪,出示經他篡改的光緒“密詔”,將帝后矛盾公之於眾。這種做法陷光緒於危險境地。

  不僅僅是極端保守派,很多主張改革的人都對康有為實行了不同程度的抵制。張之洞只是其中一個。

  讀+:張之洞對康有為和梁啟超二人的看法有區別嗎?

  茅海建:有很大區別。梁啟超第一次去武昌拜訪張之洞,還隻有24歲。那天張恰好娶侄媳婦,賀客盈門。張撇開賓客,專門與梁相見,拉了最親的親信陪同,宴至二更,許以優厚職務和年薪。我看了那麼多“張之洞檔案”,感覺這是他待人的最高優禮。但是梁啟超仍以要辦《時務報》辭之。張之洞不以為忤,一遇到機會,還提醒別人要對梁優禮有加。

  后來張之洞越來越反感康有為的思想,對梁啟超遵奉其師的做法不以為然,但仍有意做梁的工作,等待他改變態度。

  最重要的思想家,最具遠見的政治家

  讀+:你怎麼看待張之洞在戊戌變法前后的表現?

  茅海建:首先我們要看到他是一個普通人,你看他被召入京輔政時,那種畏首畏尾、拖延抗拒,那種害怕攬事、害怕進入政治漩渦的心態。他深知京城政治生態復雜,不像我們覺得入京輔政是天降大任,他首先想到的是自身安全。

  戊戌政變發生后,張在悲痛之余(他的得意門生楊銳被殺),私下指責昔日的朋友黃遵憲是“康黨”。“康黨”在當時氣氛下是很嚴重的罪名。黃遵憲很早就與張有過從,張曾經為黃的仕途鋪過路。后來黃遵憲在奉旨處理《時務報》糾紛時,表現出心向康梁的一面,張之洞就此不能再原諒他。政變后有人想推舉再用黃遵憲,征求他的意見,他用“鑽營嗜利,險狠鄙偽,毫無可取”這樣刻薄的詞語形容黃遵憲。當然,人是復雜的,我們不能因為哪一句話哪一件事就給人下定論。

  讀+:我們今天該如何看待張之洞的成就?

  茅海建:張之洞是中國近代的轉型人物,其在《勸學篇》中表現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文化觀,恰是那個轉型時代最有實踐意義的理念。

  思想家可以超越他的時代而指引后來者,政治家則必須堅實地站在時代給他搭建的舞台上。對政治家來說,任何一種輕率的超越都有非常大的危險。

  張之洞毫無疑問是那個時代最重要的思想家,但不是那個時代最優秀的思想家。他不是那個時代最具實力的政治家,但又是最有遠見的政治家。

(來源:長江日報)



注冊/登錄
發言請遵守新聞跟帖服務協議   

使用其他賬號登錄: 新浪微博帳號登錄 QQ帳號登錄 人人帳號登錄 百度帳號登錄 豆瓣帳號登錄 天涯帳號登錄 淘寶帳號登錄 MSN帳號登錄 同步:分享到人民微博  

社區登錄
用戶名: 立即注冊
密  碼: 找回密碼
  
  • 最新評論
  • 熱門評論
查看全部留言

24小時排行 | 新聞頻道留言熱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