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著作集》 資料圖片
“我之所以這麼老還在教書,是因為中國有這麼多寶藏,但現在的年輕人走不進去,如入寶山空手回,這是年輕人的悲哀。”提起詩詞,葉嘉瑩話語間是抑不住的深情。
今年,葉嘉瑩為讀者帶來了一場品讀中國古典詩詞的“盛宴”。
不久前,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了葉嘉瑩的《人間詞話七講》,引來好評不斷。隨即,八卷本的《迦陵著作集》精裝再版,包括《迦陵雜文集》《詞學新詮》《迦陵論詞叢稿》《迦陵論詩叢稿》《清詞叢論》《唐宋詞名家論稿》《王國維及其文學批評》《杜甫秋興八首集說》等,再次令讀者驚喜不已。
為學以來,葉嘉瑩都在做古典詩詞的“擺渡人”。在南開大學宿舍樓的家中,九旬老人,提起詩詞,話語間是抑不住的深情。“我之所以這麼老還在教書,是因為中國有這麼多寶藏,但現在的年輕人走不進去,如入寶山空手回,這是年輕人的悲哀。”
學詩:黃表紙、黑墨字,朱砂筆下圈出詩詞情緣
葉嘉瑩生於書香門第,祖父是光緒壬辰科翻譯進士,父親葉廷元畢業於北京大學英文系,伯父精研岐黃,以中醫名世。
三四歲時,父親就開始教她識字,那時候叫“認字號”。“老北京有一種一面黃一面白的紙,叫黃表紙。我父親書法很好,他用毛筆在黃表紙上寫黑字,再用朱砂筆點出四聲。”幼年的記憶,葉嘉瑩歷歷在目。
父親不僅教她認字,連讀音的出處也一並講授。她記得父親在講“數”字時,提到有個不常用的讀法,讀“促”。語出《孟子·梁惠王上》中的“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意思是,不要把細密的網放到深水池中去捕魚,以求保全幼魚的繁殖。
“讀書當從識字始。”葉嘉瑩說,這是父親和伯父從小對她的教育方式。
然而詩,卻沒有人專門教過葉嘉瑩。但父親和伯父每天都在吟詩,他們搖頭晃腦地大聲唱著,調子全都不同,聲音高低錯落。那獨特的韻味,刻在腦海,成為她一生愛詩的基礎。
1941年夏天,葉嘉瑩考入輔仁大學國文系。大二那年,學者顧隨擔任他們的“唐宋詩”課程老師。顧隨“跑野馬”似的授課方式,令葉嘉瑩驚訝之余,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不僅專注聽課,還記下了完整的課堂筆記。
隨后的人生中,葉嘉瑩曾為生活所迫,四處奔波,歷經苦難,但記錄顧隨課堂內容的筆記,她始終隨身攜帶。“我知道老師講得好,而他的筆記隻有我一個人記錄了,所以我拼了一切都要把它帶出來。”等安定下來,葉嘉瑩卻沒有將老師的筆記作為自己講課的“武林秘笈”,而是交由老師的女兒整理出版。
葉嘉瑩一生都對文字材料特別珍惜。之前每年回國講學,她都要帶著成箱的研究資料,回加拿大時再把所有的資料打包帶走。直到葉嘉瑩決定晚年定居南開大學,她已經陸續帶回來數十箱研究資料。
助手張靜曾笑葉嘉瑩說:“您對什麼東西都馬虎,就是對文字不馬虎。”
論詩:《迦陵著作集》為其論說詩詞之“大成”
《迦陵著作集》是葉嘉瑩多年來所寫的論說詩詞的文稿。其中,《王國維及其文學批評》和《杜甫秋興八首集說》是兩冊專著。
《杜甫秋興八首集說》原為20世紀60年代中期,葉嘉瑩在台灣各大學講授“杜甫詩”專書課程時所撰寫。當時,為了說明杜甫詩歌集大成的成就,葉嘉瑩用了整整一個暑假的時間,走訪了台灣各大圖書館,共輯錄自宋迄清的杜詩注本35家,不同版本49種。
那時的圖書館還沒有復印掃描等設備,葉嘉瑩搜集的又都是珍藏善本。因此,所有資料都由她手抄而來。“這一冊書對一般讀者而言,或許未必有詳細閱讀之興趣,但事實上,在這些看似繁雜瑣細的校輯整理而加以判斷總結的按語中,卻實在更顯示了我平素學詩的一些基本的修養與用功之所在。”序言中,葉嘉瑩如此說道。
值得一提的是,《迦陵論詩叢稿》一書中,收入我國著名文史學家繆鉞為其所寫的一篇《題記》,這其中還有一段文人間惺惺相惜的往事。20世紀40年代,葉嘉瑩就讀過繆鉞所著的《詩詞散論》,欽佩不已。恰巧繆鉞也在1980年讀過葉嘉瑩的《迦陵論詞叢稿》,非常欣賞,暗自許為知音。1981年4月,在草堂舉行的杜甫研究會首次年會上,葉嘉瑩與繆鉞首次相遇,一見如故。當得知中華書局要為葉嘉瑩出版《迦陵論詩叢稿》一書時,繆鉞就主動提出願意撰寫序言。《迦陵論詩叢稿》成為葉嘉瑩平生所出版的著作中,唯一有人寫了序言的一冊書。
《唐宋詞名家論稿》則被葉嘉瑩稱為“各種論詞之作中論說最具系統、探討也最為深入的一本書”。書中收錄葉嘉瑩所撰寫的論文17篇,除了第一篇《論詞的起源》外,分別論述了溫庭筠、韋庄、馮延巳、李璟、李煜、晏殊、歐陽修、柳永、晏幾道、蘇軾、秦觀、周邦彥、陸游、辛棄疾、吳文英及王沂孫等16位名家的詩作。葉嘉瑩表示,如今看,所選的這16位詞人,雖不能代表唐宋詩的整體發展,但也具體而微地展示了詞的發展過程。葉嘉瑩隻希望讀者或許可以從這一冊書中,窺見她最初的一點“庶幾使人有既能見木,也能見林”的,既能“體會到詩的欣賞的喜悅”,也能得到“史的知識的滿足”的一種卑微的願望。
“我很遺憾,那麼多國人守著中華文化的豐富寶藏,一無所知。我願意把我所知道的都說出來,因為我知道而不說,則上對不起古人下對不起來者。我希望說給年輕人聽,這就是我生命的目的。”談話最后,葉嘉瑩的語氣,極為堅定。
(本報記者 李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