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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運動:北平學生游行 遭警察用皮帶抽打

2015年07月17日09:45    來源:光明日報    手機看新聞
原標題:一二·九運動:北平學生游行 遭警察用皮帶抽打

  20多年前,我結識了著名科學家錢偉長和他的妻子孔祥瑛,意外地得知他們相識在一二·九運動清華大學的游行隊伍裡,一二·九運動是他們的媒人。我把這段歷史寫進了報告文學《錢偉長》,從1995年元旦開始在《科技日報》連載。當時科技部的部長朱麗蘭看到拙作后,每天細心地剪下報紙,攢成厚厚的一沓,親手送到錢偉長手裡。錢偉長向我講述這段往事時興奮地像個孩子。從此,一二·九運動這粒種子就深深地埋藏在我的心田。

  最近,我系統地採訪北平抗戰,發現一二·九和一二·一六運動是北平抗戰的一大亮點。我查閱了大量的資料,走訪了一二·九和一二·一六運動的親歷者、地下黨員王若君和知情人劉鐵城,走訪了運動的親歷者金肇野和吳濤的親屬。中國大學原校友會負責人劉鐵城還親自給我畫了北大一二三院在一二·九運動時的方位圖。20多年前埋藏在我心靈深處的那粒種子發芽了,波瀾壯闊的一二·九和一二·一六運動在我的心裡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親愛的讀者,我將用作家的筆如實地告訴您我所知道的故事。

  1935年,日本帝國主義擴大對華北的侵略,策劃華北五省(河北、山東、山西、察哈爾、綏遠)和二市(北平、天津)脫離祖國獨立,華北淪亡迫在眉睫。

  北平的青年學生對華北危亡有切身感受,勇敢地沖在第一線。在中共北平臨時市委谷景生、周小舟、彭濤及中共河北省委駐北平特派員李長清等人領導下,在學生中工作的共產黨員黃敬、姚依林、郭明秋、宋黎等人積極組織指揮,北平學生舉行了聲勢浩大的一二·九和一二·一六抗日救亡運動。

  北平地下黨催生一二·九運動

  北平抗戰,一二·九運動是濃墨重彩的一筆。中國大學是北平學生抗日運動的基地,1935年11月18日,北平學聯在中國大學成立,機關設於北平女一中。此時,北平地下黨力量逐漸壯大,積極發動群眾,是一二·九運動的催生婆。北平學聯在中共地下黨的組織下,通過各高校的學生會醞釀更大規模的抗日救國學生運動。

  1935年12月8日,一二·九運動的策劃會在燕京大學召開,與會者有燕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國大學、輔仁大學、東北大學、師范大學、師大女附中、女一中的代表。

  1935年12月9日的清晨,北平的街道上寒風刺骨,冷冷清清,行人戴著棉帽,裹著棉襖、棉褲,蹬著棉鞋行色匆匆。北平一片肅殺之氣,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打著哈欠剛剛上崗。突然,從缸瓦市一帶的小胡同裡沖出了一隊打著橫幅的學生,這是中國大學學生領袖、共產黨員董毓華、白乙化率領的隊伍,他們頭戴禮帽、圍著圍脖,身穿長衫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反對華北特殊化!”“停止內戰,一致抗日!”“取消冀東防共自治政府!”

  接著,同學們唱起了《義勇軍進行曲》,“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

  同學們手挽手,肩並肩,由北向南行進,董毓華和白乙化走在最前列,董毓華高呼口號,白乙化手舉中國大學校旗,雄赳赳氣昂昂地前進,100多名學生邊走邊散發傳單。警察前來阻擋,董毓華指著中國大學的校旗說:“我們是中國大學的學生,為了反對華北特殊化,反對日本出兵華北,不願當亡國奴,我們到中南海新華門,向軍委北平分會請願,要求政府抗日。我們這是救亡的正常行為,請放我們過去。”

  警察執意不肯,董毓華與地下黨交通員聯系后發布命令:“目的地是新華門,路遇阻攔可以化整為零,不一定保持隊形。”

  隊伍立刻分散開來,警察首尾難以兼顧,走到府右街南口,董毓華看到警察林立,就與白乙化等人迎著警察走去,說想通過這個路口到新華門,交涉未果,董毓華和白乙化指揮同學們三人一組分散行動。學生們一分散警察就抓瞎了,群龍無首,不知如何應對,中國大學的學生繞道穿過胡同率先抵達新華門。就在這時,浩浩蕩蕩的請願隊伍過來了,師范大學、北平大學法商學院、東北大學、女一中、藝文中學、鏡湖中學等學校的學生按照預定時間陸續抵達新華門。中國大學的學生之所以能夠沖破軍警封鎖線,在請願隊伍中最早抵達新華門,一是因為地利之便,他們位於西單大木倉胡同,離新華門最近,而清華大學、燕京大學的學生因警察關閉西直門城門被堵在了城外。二是因為中國大學有一批愛國教授,經常向學生宣傳抗日思想,中國大學的師生中有33名烈士,中國共產黨成立后,全國僅有的70名黨員中,中國大學就有10名,進步勢力影響深遠。在一二·九和一二·一六運動中,中國大學的黃鬆齡、吳承仕、張申府、董毓華、黃誠、史立德和白乙化都是組織者和領導人,中國大學的33名烈士中,有11人參加了一二·九和一二·一六運動。

  2000多名學生聚集在中南海門口要求何應欽出來接見請願學生代表,當面向他遞交請願書,向國民黨北平當局和平請願。然而新華門戒備森嚴,何應欽不露面,國民黨軍委會北平分會派何應欽的秘書侯成出來應付。侯成說何應欽去了西山,他一定會向其轉達學生的意見,請各校學生立即回校好好讀書。此刻,武裝摩托警察已將學生們團團圍住,強迫學生回校。

  與此同時,傳來東北大學的學生在西直門大街同警察發生沖突,燕京大學、清華大學的學生被警察攔截在西直門外的消息。董毓華、宋黎、史立德等人當機立斷,決定改請願為抗日救國示威游行,指揮部決定游行隊伍以回校為名離開新華門,沿西長安街,經過西單、西四牌樓,轉向沙灘,然后到天安門集合。

  學生們從新華門向西走去,警察尾隨著學生,不斷用皮帶抽打他們,同學們高喊“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反對華北自治”“保全中國領土完整”的口號。白乙化和一位同學一道舉著橫幅,走在游行隊伍前列,走到六部口時,遭到武裝警察毒打。大刀隊騎車而來,下車不分青紅皂白就用刀背砍殺手無寸鐵的學生﹔消防車也來了,高壓水龍頭向學生射來,水很快就凍成冰。學生們卻挽著手臂迎著水龍頭前進。遭到軍警鎮壓后,同伴扔掉橫幅,白乙化打倒了幾個軍警,繼續舉起橫幅,率領同學們迎著警棍、大刀和皮鞭前進。

  同學們沿著西長安街進入西單、西四,邊走邊呼喊口號,走到護國寺時,從輔仁大學沖出約500名學生,加入到游行隊伍中。他們繼續向沙灘走,邊走邊喊:“北大恢復‘五四’精神”。當時的北京大學分三個院,一院在景山東街,二院在沙灘北街,三院在北河沿,震耳欲聾的口號聲極富鼓動性,北大學生、中共地下黨員黃敬帶頭參加游行,接著北大又沖出來200多名學生加入到游行隊伍中,大家八路縱隊,手挽手、肩並肩向東交民巷前進。據中國大學學生甘一飛回憶,他們到達新華門時已有2000多名學生,游行中加上輔仁大學和北京大學的學生后達到3000人,沿途不斷有社會各界人士加入游行隊伍,最后參加游行的勇士達到一萬人。董毓華急中生智讓大家向王府井走,把學生分成若干演講小隊,向市民宣傳抗日。隊伍走到王府井時,從王府井南口到八面槽擠滿了人,大批警察開始用自行車堵截,皮帶抽打,水龍頭沖襲。董毓華機智地奪過水龍頭噴向警察。同時秘傳口令將游行隊伍化整為零,再到北大三院操場集合。

  在北大三院,北平學聯主席團宣布:一、通電全國,要求各地各界響應一二·九愛國學生的救亡運動,聲援北平學生運動﹔二、宣布北平大學、中學從明日起開始罷課,以示抗日救國運動之決心﹔三、抗議當局無理鎮壓學運,要求抗日救亡集會結社之自由。

  中國大學逸仙堂的血衣展覽

  一二·九運動,表面上看是北平學生在游行示威,其實幕后推手是中共地下黨員,這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一次大規模學生愛國運動。

  “冀察政務委員會”預定12月16日成立,中共北平地下黨將計就計,決定在這一天再一次發動學生游行示威活動,北平學聯成立了游行示威指揮部,做了嚴密部署。1935年12月16日,北平又爆發了更大規模的學生愛國示威游行,一萬多名愛國學生和各界群眾再次走上街頭游行示威。第一大隊由東北大學、北平大學工學院、師范大學、第三中學等學校組成﹔第三大隊由北京大學、輔仁大學、中法大學、求實中學、貝滿女子中學、兩吉中學、河北高中、競存中學、精業中學、溫泉中學等學校組成﹔城外的清華大學、燕京大學、北平大學農學院、孔德學校和弘達中學二院等學校組成第四大隊﹔董毓華和白乙化率領中國大學學生從學校西花園跳牆,接應弘達中學一院、北平大學法商學院、北平大學醫學院的學生作為第二大隊向預定集合地點天橋進發。遭軍警、憲兵多次阻攔后,他們指揮學生化整為零,全部安全到達天橋,參加了抗日大示威。白乙化以勇猛無畏贏得“虎將”稱號。首先出現在天橋集合地點的是中國大學、東北大學、師范大學、輔仁大學、女一中、東北中學等學校的學生。北京大學學生突圍遭到軍警毆打,女二中學生翁燕娟(國民黨秘書長翁文灝之女)被刀砍傷。各校學生趕到天橋集合,從天橋向正陽門進發,在正陽門前召開了全市人民群眾大會,強烈要求:一、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二、組織民眾、工農兵學商共同抗日﹔三、民眾自動武裝起來﹔四、反對華北自治。大會決定到六國飯店示威,反對“冀察政務委員會”成立。

  清華大學、燕京大學學生從西便門沖入城內,向天橋進發,他們走到珠市口時,剛巧其他各校學生從天橋游行到這裡,兩支隊伍匯合成大軍,沿著前門大街向東交民巷前進,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倒冀察政務委員會”“反對華北自治,收復東北失地”等口號。

  在一二·一六運動中,黃敬攀在電車上向群眾演講,中共地下黨員東北大學的宋黎在旁邊望風,積極宣傳抗日。這次抗日游行示威隊伍比一二·九那天更加壯觀,堵塞了交通,致電車停運。到達前門時,學生們遭到軍警鳴槍堵截和刀砍,被迫在前門外廣場上召開了大會,接著游行示威,直到晚上學生們才返校,途中又遭軍警毒打。董毓華(王仲華)、黃誠、白乙化、史立德、甘一飛、吳文啟(吳濤)、朱其文、王波等中國大學學生同時參加了一二·九和一二·一六運動。一二·一六運動迫使冀察政務委員會延期成立。

  在一二·九和一二·一六運動中,許多愛國學生被打傷,僅中國大學就有100多人受傷。為揭露國民黨政府的罪行,北平學聯決定在中國大學舉辦受傷學生血衣展,中國大學的地下黨員與北平各校聯絡,舉辦展覽。

  1935年12月22日早晨,北平的氣溫隻有零下5度,8點鐘,北平各校代表來到中國大學的禮堂逸仙堂,隻見牆上挂滿了一二·九和一二·一六運動中學生游行的照片,最吸引人的是西長安街的照片,學生們和水龍頭、大刀搏斗,照片拍攝得非常真實。在禮堂的后牆上,釘了一排釘子,每個釘子上挂著一件血衣,血跡是同學們在游行中遭到刀砍、木棒襲擊流血染紅的。在血衣上方,懸挂著白乙化書寫的“血淋淋鐵的事實”的橫幅。講台前放了一張病床,床上躺著參加一二·九運動當天被大刀刺中沒有痊愈的女學生翁燕娟。

  幾十名受傷的同學架著雙拐、頭纏紗布進入會場,有的同學當場脫掉衣服,展示身上的條條鞭痕。100多件血衣有力地揭露了國民黨政府“攘外必先安內”的不抵抗政策。大家齊聲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聲討法西斯暴行!”“為被打傷的同學報仇!”

  這是一個不尋常的集會,這個集會是北平學聯的創意,並委托中國大學學生會負責組織。董毓華和白乙化是中國大學學生會負責人,他們組織同學到各學校和醫院征集血衣,走訪受傷同學的家長,100多件血衣拿到了中國大學,使集會顯得肅穆庄嚴,那些被擋在城外沒能參加游行的學校代表看了血衣和照片,尤其是看到翁燕娟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都要慘遭毒手,全場群情激昂,義憤填膺。董毓華代表北平學聯向大會介紹了一二·九和一二·一六運動的情況,他從華北形勢講起,條理清晰地談到了青年學生抗日救亡運動的必要性和重要意義,那天還有外國記者在場,董毓華要求外國記者聲援北平學生,同時要求所有的參會者宣傳這次會議的精神。他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說:“我們不怕流血犧牲,要堅持不懈地把抗日救亡運動進行到底!”

  董毓華的報告不僅在中國大學學生中產生了深遠影響,也在北平各校學生代表中產生了深遠影響,更多的學生團結在學生會周圍,使中國大學長期成為北平城裡抗日救亡運動的重要據點。

  北平學生南下請願示威團沿途播撒抗日火種

  北平一二·九和一二·一六運動如火如荼,使抗日救亡運動不斷高漲,何應欽感到震驚,採取措施釜底抽薪,他下令讓北平學生提前放假妄圖使學生運動癱瘓。共產黨偏偏要組織“南下擴大宣傳團”,吸收一二·九和一二·一六運動的骨干分子參加,把抗日救亡的烈火在農村點燃。真是將計就計,你不提前放假我還不好停課去農村發動群眾,你一提前放假可給愛國學生提供了方便。姚依林派中國大學學生甘一飛到天津北洋工學院土木系送信,要天津學生配合南下宣傳團活動。

  1935年12月底,中共北平市委領導北平學聯組織了平津學生南下擴大宣傳團。北平學聯主席、一二·九運動的主要領導人董毓華和東北大學的宋黎、北平師范大學的江明一道擔任“平津學生南下宣傳團”的總指揮。姚依林在中國大學組織南下宣傳團向南京政府請願,董毓華和白乙化熟悉中國大學的環境,時刻掩護姚依林出入中國大學,確保他的人身安全。

  由北平學生組成的200多人的抗日救亡“南下請願示威團”,從正陽門東車站出發,准備到南京示威。大部分南下宣傳團的學生需要步行。1936年1月一個沾滿露珠的新鮮的黎明,蘇醒的太陽像一隻剛出蛋殼的小雞,渾身上下泛著毛茸茸的光暈,南下宣傳團開始從北平出發,風餐露宿,由北平經南苑、黃村來到河北固安、任丘、雄縣、霸縣、保定等地,運用歌詠、活報劇等形式與農民和小學教師聯歡,宣傳抗日救國的道理。快到保定時,北平學聯聽說國民黨當局在宣傳團回到北平車站時要逮捕彭濤,姚依林立刻派甘一飛到保定找宣傳團,讓彭濤在長辛店下車。

  他們一路向南,步行700多華裡,歷時20多天,沿途播撒抗日種子。正是在與農民的接觸中,同學們深深感到光是北平學生有抗日覺悟是遠遠不夠的,中國是個農業大國,必須發動農民,農民的覺醒才是抗日隊伍的堅強后盾。南下宣傳團密切了北平青年學生與農民的關系,醞釀了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民先隊)的成立。南下宣傳團除了步行的,還有騎自行車的學生,著名科學家錢偉長親口告訴我他曾和21位學友一道組成自行車隊,從北平騎車南下宣傳抗日,被國民黨南京政府扣押。

  平津學生南下擴大宣傳團,深入人民中間宣傳抗日救國。在他們的影響下,杭州、廣州、武漢、天津、南京、上海等地相繼舉行游行示威。北平學生的愛國行動,得到了全國學生的響應和全國人民的支持,形成了全國人民抗日民主運動的新高潮,推動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建立。

  南下宣傳團回到北平后,在清華大學公開張貼啟事,宣布成立民族解放先鋒隊。1936年2月1日,在宣傳團的基礎上,成立了中國共產黨的外圍組織——民族解放先鋒隊(后改稱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當時,很多愛國青年都是“民先隊”成員,后來在胡宗南身邊臥底的我黨優秀諜報干部熊向暉當年是清華大學“民先隊”的負責人﹔錢偉長也在南下宣傳隊返回后,與自行車隊隊友一道加入了民先隊。

  一二·九和一二·一六運動公開揭露了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並吞華北的陰謀,打擊了國民黨政府的妥協投降政策,大大地促進了中國人民的覺醒。配合了紅軍北上抗日,促進了國內和平和對日抗戰,標志著中國人民抗日民主運動新高潮的來到。一二·九和一二·一六運動是抗戰動員的運動,是准備思想和干部的運動,是動員全民族的運動,有著重大的歷史意義。

  青年學生是抗日救亡運動中最活躍的一支力量,北平學生在一二·九和一二·一六抗日救亡運動中,走在了全國學生的前列,這是北平學生的驕傲,也是北平人民的驕傲。北平人民在抗戰年代發出了正義的吼聲。

  作者:孫晶岩(作者為報告文學作家,曾獲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

(責編:易瀟、許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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