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舒妍在准備食物
“吃播”是“吃飯直播”的簡稱,是從2014年在韓國網絡上興起的一種“美食真人秀”節目,即通過付費網絡直播的形式觀看“吃飯直播員”在家中烹飪並享受美食全過程的一檔節目。
說到“韓國吃播節目”,不得不提到一位名叫朴舒妍的女性直播員,這位34歲的韓國女子原在一家咨詢公司工作,但自從發現在攝像頭前直播吃飯能夠讓自己獲得高額報酬(月收入9000美元)后,她便毅然離職了。2014年,她化名“The Diva”,成為一名專職的“吃飯直播員”。每天,她在攝像頭前,面對網友吃三個小時的晚餐,而觀看直播的網友則不時向她發送“虛擬氣球”,當她把得到的氣球轉化為現金后,便可以輕鬆賺到薪酬。朴舒妍在韓國迅速走紅后,網友將她的直播節目剪輯成視頻放在YouTube上,隨后朴舒妍為代表的韓國吃播節目便在全球特別是亞洲地區盛行起來。
繼朴舒妍之后,韓國帥哥“奔馳小哥”、日本大胃女王木下佑香、中國吃播創意團隊“處女座的吃貨”等吃飯直播員也相繼走入了大家的視線,一經播出就獲得了大量粉絲,可謂是一戰成名。
雖然這些吃播節目形式各異,國別也不盡相同,但都近乎巧合地如此受到歡迎,分析其特征后也不難發現一些共性。
首先,吃飯直播員無論男女必須是高顏值。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很多網友還是心甘情願付費觀看此類節目的。除了高顏值之外,擁有一副好身材也是這些直播員的共同特征。像韓國的朴舒妍和日本的木下佑香除了有姣好的容顏外,還擁有著即使穿著簡易的居家服也很吸睛的瘦小體型﹔而韓國“奔馳小哥”更是有著六塊腹肌的帥哥。
其次,吃飯直播員必須要能吃、會吃、吃相好。
與直播員們的高顏值、好身材相對,他們都是比普通人能吃、會吃的正宗“吃貨”,而正是這項特技才讓他們榮登吃飯直播員的寶座。他們在直播一頓飯時飯量大約是我們普通人一日三餐的量,比如像韓國吃播節目經常出現一個人吃掉一大份韓國芝士火鍋加大份石鍋拌飯的畫面﹔而日本的木下佑香作為日本有名的大胃女王,一頓可以吃下10公斤的食物。不僅如此,吃飯直播員們為了更好地服務網友,每次直播的菜式都會不一樣,還會經常推出創意菜單或者採納網友提供的友情菜單等。盡管他們吃的量很大,吃相卻非常好,給觀眾一種不緊不慢,優雅自如,非常享受美食的感覺。
再次,吃飯直播員必須要會高水平地聊天。
如果吃播節目只是一個人對著電腦鏡頭從頭吃到尾的話,估計也不會有太多人願意收看。吃飯直播員同時也是優秀的美食介紹員以及專業的聊天人員。他們需要邊吃飯邊對著鏡頭介紹美食的名稱、色澤、做法及口感等﹔也需要注意網友們對自己直播的即時評論,根據評論內容設計聊天內容或轉換聊天話題等﹔當粉絲給自己獻虛擬禮物時更需要第一時間獻上感謝和問候。因此,一個生性內向或者不會聊天的人可能無法勝任吃飯直播員的工作,而一位很愛說話但聊天技巧乏善可陳的人可能也無法一直“俘獲”粉絲的心。
最后,吃飯直播員必須有持之以恆的精神。
一個出名的吃飯直播員基本是靠每天或者定期更新自己的直播節目來維持自己的粉絲數量及點擊率的。那也意味著作為吃飯直播員的他們要為自己的節目犧牲掉很多個人時間,不僅僅是直播時的那兩三個小時,還要加上為這次直播所花費的更為長久的准備時間。曾有記者採訪朴舒妍:“如果繼續做吃飯直播員的話,不是很難和別人外出吃飯,更無法遇到生命的另一半嗎?”她的回答則是:“我每天都跟三四千個另一半在約會,所以不感到孤單。”
社交網絡如此發達的今天,網絡直播節目更是五花八門,數不勝數。在它盛行的背后究竟隱藏著什麼﹔又為何偏偏是“吃播”這種技巧性最小的節目更受青睞,確實引人深思。
朴舒妍曾對記者說過:“我大部分的粉絲都在節食,她們通過觀看我吃東西來代替她們對於食物的激動感。”應該說觀看此類節目的大多是年輕人,尤其是那些為了保持苗條身材而面臨著巨大壓力的年輕女性。在“骨瘦如柴即是美”的當今審美觀的驅動下,病態的減肥觀主導了年輕女性的思維,減肥藥、代餐粉、減肥食譜成了熱門的搜索話題。殊不知,口腹之欲是人最基本的欲望之一,長期用外力遏制這種欲望隻會積攢壓力,導致生理、心理上的諸多問題。然而,朴舒妍等吃飯直播員的直播節目正是投其所好的產物,充分滿足了粉絲的替代心理:“可以無所顧忌地享受美食,反正怎麼吃都吃不胖”。
同時,從吃播節目中網友與直播員的互動又可以看出,他們聊的不僅僅只是“你為什麼吃不胖”之類關於減肥的話題,“你有男朋友嗎?”“在哪裡可以買到你用的化妝品?”“你用的食用油的牌子是什麼?”等等,網友們與其說是在與直播員進行虛擬互動,不如說是在模擬和朋友聊天。對於一些網友來說,收看吃播節目是每晚的例行公事,仿佛成了一場家庭晚餐的虛擬重現。根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調查,韓國獨居者的人數預計到2030年會從2012年的25.3%上漲至32.7%,這將是發達國家中上升最快的。而在中國,全國的獨居人口已從1990年的6%上升到2010年的14%。根據國家統計年鑒,2013年的數據是14.6%,已超過5800萬人,其中30歲以上未婚人口中有43.2%是獨居,這個比例在城市中為45.4%。朴舒妍說:“很多人都是獨自一人對著電腦吃飯的,我的直播節目也只是想讓他們有跟朋友在一起吃飯的感覺。”不難想象出這樣一個畫面,獨居的網友們邊吃飯邊收看吃播節目,興高採烈地與吃飯直播員“聊天”,等到飯吃得差不多了,節目也接近尾聲,又可以滿懷期待地猜測明天直播員又會吃些什麼,聊些什麼……
看吃播節目看到的不是吃飯,而是身為都市人的孤獨。特別是在現代工業、信息技術飛速發展之后,過度膨脹的城市化擠壓了人類有限的感性空間。行色匆匆地走進擁擠的地鐵站,面無表情地端坐在辦公室的電腦前,應付差事般地解決掉了各種快餐……我們連和父母通個電話、和孩子玩個游戲、和朋友聚餐聊天都抽不出時間。我們錦衣玉食卻食之無味,我們身處人海卻依然感到寂寞孤單,我們信誓旦旦卻不知夢想現在何方,以至於落得通過觀看別人直播吃飯的視頻來聊以自慰﹔通過窺視他人的生活狀態來衡量自己的生活水平﹔通過網絡平台來為自己找尋一點虛假的溫暖和安全感。因此可以說,吃播節目的大熱,是社會人向逐漸增長的都市疏離感妥協的一個標志﹔吃播節目盛行的背后折射出了在經濟迅猛發展浪潮中出現的都市群體孤獨的現狀。這種多少帶有亞文化、邊緣化的文化表征,其背后恰恰映射出社會人作為單個個體在殘酷社會的叢林法則和冰冷都市的銅牆鐵壁中,在麻木盲從跟風和單向度評價標准的重壓下,在娛樂至上、物欲崇拜等價值觀的引導下,逐漸變得扭曲、失衡的心理狀態和精神世界。現代科技給我們帶來極大便利的同時,也無情地剝奪了我們感知真正幸福與快樂的權利,而這一情況在世界各國都具有普遍性。
人們無法解決美食與減肥的矛盾,更攻克不了城市發展與群體孤獨的沖突,而恰恰是這兩者促成了吃播熱潮的出現。吃播節目營造了一個又一個怎麼也吃不胖的靚麗形象﹔一個永遠有時間且永遠對你抱有熱情的晚餐同伴﹔一個與你意氣相投、話題不斷的知心朋友。但請不要忘了,它也和其他節目一樣隻販售著一樣東西——幻想。當然,也許觀眾們享受的就是這種幻想。
(孫芊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