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 是
讀lei xi(lei,陽去聲﹔xi,陽去聲)。也寫作“利市”、“利士”。例:“年初八記住准時上班逗利是。”(大年初八別忘了准點上班拿利是)
說穿了,“利是”就是送人的錢。隻不過假借了巧立名目的外表——紅顏色的袖珍信封罷了。那紅色信封,一般印有“福”“祿”“壽”等祝福字樣以及寓意吉祥的圖案。都說錢有“銅臭味”,披上那紅色的迷你外衣便儼然一個正人君子。
“利是”,又有人寫作“利市”,亦有寫作“利士”的。后兩者一說利於買賣一說利於人,都沒有錯,但從它常在喜慶日子中賺人眉開眼笑的角色身分來看,解作“利是”——利於這,使用上似有更大的彈性。
“利是”的確有點“利於這”的機會主義味道。你看某男某女舉行婚禮,“開門利是”可以是九十九元,也可以是九百九十九元甚至更多,據認為這樣“開門”才有利於新婚夫婦以后的“長長久久”,就看“兄弟”(新郎的同伙)與“姐妹”(新娘的女伴)如何“講數口”(講價錢)。這時候,“利是”封所印的字樣和圖案無論寓意什麼都不屑一顧,最后還得看清楚裡面的內容。
春節這一中國人的傳統節日,就是一個“利是”的“狂歡節”。不是說如今“年味”少了多少嗎?在“利是”的大肆傳播中,廣東人已堅定不移地捍衛了傳統文化中的最后一絲“年味”。親友之間相互拜年,若不是互向小孩子大派“利是”,那“年”又該怎麼“拜”?作為大人小孩一起玩的以錢換錢的游戲,其結果,有可能是實踐了能量守恆定律和物質不滅定律,也有可能是萬有引力定律的一次有力証明。我們之中有些老大不小的人老是賴著不去結婚,據說就是要在“利是”博弈中成為永遠的贏家:按角色要求隻拿不派、隻收不支,利用游戲規則發一筆小財。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有鑒於此,“利是”裡該裝多少錢是一門學問,根據收受對象的不同而必須隨時調節內中的數目。如何營造派出者本人的識別標記使之方便辨識則又是一門學問,大伙都在狂派“利是”可謂魚龍混雜,你事前專門訂做了個性化的“利是”封,就不至於使自家那指向性明確的“利是”被埋沒了。若來不及准備,“利是”封搞大一點或是專門叮囑一聲,也是事出無奈而又必不可少的細節。
切莫不要,把粵人愛“逗”的“利是”,與現時人們常“搶”的紅包混為一談。雖知道,“利是”的要義在於“逗”,關鍵在於通過一些“好意頭”的話,完成“逗”與“被逗”雙方大家開心的彼此祝福。 “紅包”則存心要搶,以至於疏忽了更為重要的精神層面部分。
遙想當年,我們過春節時的“利是”裡就那麼一兩分錢,卻能感受到,那一份最誠摯的心意、那一種最殷切的祝福。只是,兒時的那首老歌,今人還有可能唱響嗎?
意頭
讀yi teo(yi,陰去聲﹔teo,陽平聲)。象征性。例:“我呢間賣衫?鋪頭准備起名‘世界首褲’,你話夠意頭未?”(我這賣衣服的店鋪准備起名“世界首褲”——諧音世界首富,你說夠不夠意頭?)
“意頭”這東西,是廣東人的通靈寶玉,玄得很。
廣東人天性愛吃,滿桌佳肴盡取好“意頭”的名字。無魚不成席,那是因為老惦念著“連年有余”﹔迎新年的家宴總有“發菜燜豬手”,寄寓人人“發財就手”的吃飯目的,已是非常明確﹔婚宴上總要上一道蓮子百合糖水,那是少不了的對新郎新娘“百年好合”的美好祝福……總而言之,廣東人在一飽口福之余,還非要與“意頭”套近乎不可。
解讀“意頭”不難,讀音裡布滿玄機。外省人聽說廣東靚女愛吃一種叫做“士多啤梨”的玩意,弄到手之后恍然大悟:“不就是草莓嗎?!”殊不料靚女們立即反擊:“衰歸你把口!乜‘霉霉’聲啊(你真是烏鴉口,怎麼一說話就“霉霉”聲啊)?!”聞“莓”而想到“倒霉”,廣東人寧願讀回那個怪裡怪氣的洋名字。
世界上什麼怪病都不怕,廣東人就怕發生“瘋豬症”,若缺了豬,每日的飯桌上就不知該吃什麼了。豬全身都是寶,但豬舌諧音“蝕”、豬肝諧音“干(枯)”……能因為“意頭”不好就拒絕進食嗎?這好辦,取其反義給個好“意頭”就是。如今進市場買菜,說買“豬利”、“豬潤”之類是誰都聽得懂的,倘若你“蝕”啊“輸”的照講大實話,賣主不給臉色你看才怪。
說到“意頭”,數目字“8”因諧音“發”,風頭最勁。小寶貝出生那天沾上“8”自然是發達之命,公司的開張日子一般要選准“8”,大家在8月8日步出家門都感覺這一天要發財了……“8”最多見諸號碼,於是,車牌號碼電話號碼但凡所有的號碼都力求得到更多的“8”。帶“8”的車牌被一次次競拍,其過程盡顯發達的商機,而且還一“發”不可收拾。
那一年廣州市的電話號碼升位,其結果是全城歡呼皆大歡喜,因為所有號碼前都加“8”還不用額外花錢。有趣的是,這“8”卻是中看不中說,如果有人說誰誰“8”,聞者卻會反彈起來:“閘住你把口!你先八!”(你別說了,你才“八卦”),“8”聽起來又等同於“諸事八卦”(語義近於愛管閑事),好玩。
廣東人生性樂善好施,隻要有重大自然災害就總有其解囊捐助的身影,只是,那捐資數目也講“意頭”。風雨無情人有情,但見“23”(“易生”)和“29”(“易救”)頻頻電視熒屏上的鳴謝字幕上出現,“24”則絕對找不到。“24”諧音“易死”,人家已經夠慘了,怎麼還可以咒人家“易死”?!那麼,按慣例反其義讀之不就取回“意頭”了嗎?但是,“生”已被“3”認頭,沒有辦法了。
手信
讀sao sen。登門做客時手持的禮物。用於送禮時的謙辭。例:“無?乜?,些少手信?。”(沒拿什麼東西,就一點點而已。)
家住廣州市大南路,出了家門就見花店,於是常常目睹鮮花熱銷的情境,“花兒為什麼這樣鮮?為什麼這樣……好賣?”有人馬上告訴我答案道:“手信之需啊!”
廣東人登門做客所手持的“信”,簡稱“手信”。那“信”卻不是裝信封裡的函件,而是在傳達一種信息。鮮花、水果(或是花束、花籃),是最為常見的手持之“信(息)”了,所要傳達的,不就是鮮花、碩果般的情誼嗎?“手信”之“信”,純為增進感情,本質上是精神范疇中的產物。
“手信”,如果理解為信手拈來,也對。信手拈來一兩枝花、一兩斤水果,一切盡在隨意之間。借“手信”之名傳達信息,難免要異化為功利性的刻意之物。精神這東西一旦被物化,便派生出許多令人不知說什麼好的手持之“信”。
中秋月餅原先也是純粹情感意義上的“手信”,隻為傳達孝敬父母一類“團團圓圓”的親情信息。唯其具有可吃可賞的功能價值,於是就從月餅餡料上的添加魚翅一類方法入手,再到包裝盒子裡附加的陳年普洱茶、XO馬爹利等物,最終達到了“天價”。此“天”此“價”,自是附加持“手信”者欲“增進感情”的天大信息。只是,能收此“月餅”者,已不是父母雙親那麼簡單了。同樣道理,像花籃、果籃這些本是傳統意義上的“手信”,亦依此路徑在不斷物化之中,所附加信息甚至可以是國寶級的名家書畫之類。總之,如何把“手信”搞得既有“金”(物化程度)時又有心(感情因素),已成極具發展潛力的一門大學問。
下述段子似乎與“手信”能扯上關系:“生命在於運動,提升在於活動”,“不跑不送,原地踏步﹔隻跑不送,平級調動﹔又跑又送,往上挪動”。人與人之間需要增進感情,這是“手信”的由來所在。人是有需求的感情動物,感情深了自然好辦事,這也是每逢新春、中秋佳節便盛行“手信”大軍的道理。此“活動”基本遵循馬太效應進行:有人門庭若市,有人門可羅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