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瑪托娃與索爾仁尼琴的交往:詩歌為媒

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瑪托娃

2016年02月29日09:18  來源:文匯報
 
原標題:“您不值得為詩歌奮斗”

  ———阿赫瑪托娃與索爾仁尼琴的交往

  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瑪托娃

  亞力山大·索爾仁尼琴   鄭建新譯寫

  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瑪托娃 (1889年6月23日—1966年3月5日),俄羅斯著名詩人。其代表作品有 《黃昏》《念珠》《白色的畜群》《沒有主人公的敘事詩》《安魂曲》等。1964年獲意大利“埃特內·塔奧爾米諾”國際詩歌獎,1965年獲英國牛津大學名譽博士學位。

  阿赫瑪托娃在國際詩壇享有很高聲望,被譽為“詩歌語言的光輝大師”、“二十世紀俄羅斯詩壇屈指可數的詩人之一”。

  時值阿赫瑪托娃逝世五十周年之際,本報特刊本文介紹阿赫瑪托娃與索爾仁尼琴兩位大師的交往,以志紀念。  ———編者

  初次相見:他是一個“帶來光明的人”

  1962年10月28日,在位於莫斯科的瑪麗亞·別特羅娃家,阿赫瑪托娃第一次和索爾仁尼琴會面。

  索爾仁尼琴當時已在蘇聯文人圈裡引人注目,雖然其處女作中篇小說《伊萬·杰尼索維奇的一天》尚未公開發表,但已以手抄本形式廣為流傳。阿赫瑪托娃有意與他見面認識,也讀了《伊萬·杰尼索維奇的一天》,評價極高。她對丘科夫斯卡婭說:“這本小說一定要讀,還要一字不差地記住……蘇聯兩億公民每個人都應當這樣做。”

  索爾仁尼琴也很仰慕阿赫瑪托娃,曾經一字不落地抄錄阿赫瑪托娃的《沒有主人公的敘事詩》。

  阿赫瑪托娃對索爾仁尼琴的第一面印象極好。她知道,這個人和她兒子列夫一樣,在遠東流放多年;也是在列夫被釋放那年(即1956年),才獲得自由。1957年,索爾仁尼琴恢復名譽,此后定居在梁贊市,任中學數學教員。

  他受過很多磨難卻充滿生氣,看上去根本不像四十四歲,就像三十五歲的年輕人。阿赫瑪托娃暗自吃驚:這人生命力真強,完全看不出流放的痕跡。他彬彬有禮,穩重超脫,極為嚴肅,眼睛熠熠閃光,像兩顆黑寶石。他有著很高的文化修養,精通音樂。別人說話時,他專注傾聽。阿赫瑪托娃對人說:“我們已忘記了還有這樣的人。”與這樣的人會面,阿赫瑪托娃覺得是很大的榮幸,稱他是一個“帶來光明的人”。當然,還是個“很幸運的人”。

  那次見面,阿赫瑪托娃讀了她當時還未發表的長詩《沒有主人公的敘事詩》片斷,索爾仁尼琴卻熟知每一句,因為他在朋友家裡抄錄了這首詩,讀過多遍。他說:“這首詩開始怎麼也讀不懂,再讀還是不明白,而后豁然開朗,理解了,而且是很深的理解。”

  阿赫瑪托娃還朗誦了寫於1959年的一首詩:《都走了,誰也沒有回來》:

  都走了,誰都沒有回來,

  唯獨愛情的誓言忠誠,

  我最后有的,只是你的一瞥,

  看到了血色天空。

  該死的房屋,可惡的事,

  溫柔的歌聲徒勞響起,

  我不敢抬起我的眼睛面對我可怕的命運。

  褻瀆了純潔的詞語,

  踐踏了神聖的動詞,

  我和三十七名護理員洗刷了布滿鮮血的地板。

  與惟一的兒子分離,

  在囚室裡拷問朋友,

  用無形的木牆圍住

  牢固齊心的監視自己。

  用沉默不語鼓勵我,

  狠狠詛咒全世界,

  誹謗殺死了我,

  毒藥灌死了我。

  並且,將我帶到世界邊緣,

  卻不知為何停在了那裡。

  讓我高興的是,這瘋狂的城市,

  在將要死亡的廣場上徘徊。

  索爾仁尼琴很專注地聽著。阿赫瑪托娃朗誦完畢,靜默中,詩句似乎仍在耳邊縈繞。片刻,索爾仁尼琴說:“我認為您后來沒有沉默,而是寫了,但不能發表。”

  索爾仁尼琴的 《伊萬·杰尼索維奇的一天》 刊於1962年11月16日出版的《新世界》第十一期。阿赫瑪托娃急於看到這期雜志,推遲了回列寧格勒的時間。她認為,這篇小說的發表是劃時代的大事件。

  最使阿赫瑪托娃激動的是,這篇小說發表后將產生何等社會影響和意義。這是第一個向全世界揭露古拉格真相的文學作品,盡管揭露的還不是最可怖的。阿赫瑪托娃預言,這部作品將使索爾仁尼琴很快贏得世界聲譽,名揚四海。

  她問索爾仁尼琴:“您承受得住這樣的聲譽嗎? 帕斯捷爾納克沒有經受住。承受住這樣的榮耀很難,特別是遲來的榮耀。”

  索爾仁尼琴回答:我的神經很堅強,我經歷過流放。“我在監獄裡害怕的是失去理智,行為癲狂。”在阿赫瑪托娃的《安魂曲》裡,有著同樣的聲音。

  坦誠相告:“您不值得為詩歌奮斗”

  阿赫瑪托娃非常欣賞索爾仁尼琴和他的作品,但她沒有曲意逢迎和奉承,而是坦誠相待。

  兩次見面,索爾仁尼琴都把他的自傳體長詩讀給阿赫瑪托娃聽,問“您看,我值得為詩歌奮斗嗎?”阿赫瑪托娃說,“您最好再拿給其他人看看。”索爾仁尼琴說,“對我來說,您的意見就足夠了。”阿赫瑪托娃坦言:“那麼我的意見是不值得。”這句話的意思,是覺得索爾仁尼琴的詩寫得不夠好,還是認為他應當專注於自己的小說而不要分心?

  阿赫瑪托娃從未正面評價索爾仁尼琴的詩歌,她隻說從詩裡可明顯看出,他喜愛大自然。

  索爾仁尼琴也是直爽人。他聽完阿赫瑪托娃的 《安魂曲》后說:這本是人民的悲劇,可您的詩裡隻表現了母親和兒子的不幸。阿赫瑪托娃對此並不認同:“難道一個人的命運不能反映千百萬人的命運嗎?”“《安魂曲》的結尾就是廣大人民的命運啊。”索爾仁尼琴的《伊萬·杰尼索維奇的一天》,也是通過一個人的命運反映了千百萬人的命運。但阿赫瑪托娃后來還是接受了他的某些看法,對《安魂曲》的一些片斷作了修改。

  阿赫瑪托娃對索爾仁尼琴的小說《馬特廖娜的家》評價極高,稱其為令人震驚的作品,揭露專制統治更為徹底。1963年2月4日,她與一位作家談起索爾仁尼琴和他的小說,突然說:“我本人就是索爾仁尼琴筆下的那個老太婆,活在那個一切都已讓人極為厭倦了的世界上。”類似的還有1958年的兩行詩:所有沒被埋葬的人———我掩埋了他們,我為大家哭泣,而誰為我流淚?

  對索爾仁尼琴寫的其他故事,阿赫瑪托娃喜歡的程度遠比不上對《馬特廖娜的家》。《發生在克列切多夫克火車站的事》,阿赫瑪托娃認為很不真實。“我們從索爾仁尼琴那裡等待的是另外的真實故事,而不是憑空想象出來的完美高尚。”阿赫瑪托娃對列·托爾斯泰持同樣的評價,對契訶夫也多次批評。

  心理失衡:不滿中的“唯一真正感興趣”

  索爾仁尼琴未告訴阿赫瑪托娃,他正在寫一本重要著作《古拉格群島》。

  1963年10月17日,在科馬羅沃,她問來訪的丘科夫斯卡婭,索爾仁尼琴給你讀了《古拉格群島》的目錄和某個篇章嗎? 當聽說“讀過,在莫斯科,在索爾仁尼琴的朋友那裡”時,阿赫瑪托娃很不滿地問:為什麼他沒給我讀?而且連一個字也沒有提到這部書? 我這樣贊賞他,他卻這樣待我。阿赫瑪托娃心裡很不平衡:“我在考慮是否與他說再見。”

  索爾仁尼琴對此非常懊悔。丘科夫斯卡婭記錄下了索爾仁尼琴的話:“我為自己的失誤非常懊喪。那是我的愚蠢的錯誤。我擔心阿赫瑪托娃有一般人的弱點,即不能為我守住秘密,因此沒有給她讀自己正在寫的一部大書。”

  但總的來說,除了左琴科,索爾仁尼琴是阿赫瑪托娃唯一真正感興趣的蘇聯當代散文家。

  (本文據俄羅斯文學史和文學理論家克爾米洛夫著《阿赫瑪托娃和索爾仁尼琴》譯寫。)

(責編:歐興榮、陳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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