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私家藏书的措理之术
古代私家藏书积累了丰富的藏书经验,宋代郑樵的《通志·校雠略》、明代祁承火業的《庚申整书小记》和《澹生堂藏书约》等总结藏书方法的专著比较著名。
收聚方法:古代人藏书尤重鉴别真伪和版本
郑樵的“求书八法”讲的是收集古书的便利之法。除了要善于收集典籍,鉴别书籍的真伪优劣也是收书的关键,历代藏书家无不慎之又慎。明代祁承火業 在《澹生堂藏书约》中列有“鉴书之训”,清代孙从添的《藏书纪要》则专有“鉴别”一项,对如何鉴别宋刻、元刻、明刻、清刻、抄本的技术有详细说明。清代私 家藏书积累了大量鉴别版本的经验,在许多书目和藏书题跋中都有反映。以黄丕烈的《士礼居藏书题跋记》为例,谈宋刻本鉴别,就有利用避讳、版式、书口、纸 质、字体、木记诸法;谈元刻、铜活字本、手抄本的鉴别,也都有其独到之处。
保存储藏:高楼藏书定时晒书防水火虫害
古来藏书,既有政治禁毁、兵火焚毁等人为因素的破坏,又有因水、火、虫等自然因素的损害,历来藏书家十分注意对水祸、火灾和虫害的预防。
关于如何防水防潮,叶德辉的经验是:藏书宜在高楼,筑高墙、远宅居,要有排水措施,“引湿就下”,并经常开窗通风。至于防火,史载汉代曹曾就有“石仓藏书”的故事;明代金华藏书家虞守愚在湖中小岛筑楼藏书,宁波天一阁则以“约不携烟火”的禁令来杜绝火源。
至于防虫,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记载了藏书防虫防霉的办法,即把有驱虫效力的植物汁液或矿物质染在纸上,以防止虫害蛀蚀,称之为“染潢”。 也可以直接将能驱逐虫鼠的药物放于藏书之处,孙从添说可用石灰、炭屑铺地防白蚁,叶德辉则提出在书橱内放肉桂、麝香或西洋药粉驱虫。
书籍破损常常要用糨糊修补,但是糨糊容易招惹虫蚁鼠害或霉变,古人便想到在治糊物料中加入驱虫药物的方法。另外,曝书也有去虫防霉的效果。唐宋 时期,公家每年在适当的节气曝书,形成制度,有“曝书会”之称。私人曝书也很讲究,北宋司马光的读书堂藏书万余卷,每年曝书,虽时长日久,“终不损动”。
管理流通:有人拒不外借 有人开放借阅
管理是收藏的延续,包括对书籍的护理、陈列编目和流通措施。从文献记载上看,古代藏书家早在魏晋时就有意识地治护书籍,后来逐渐形成一些具体措施和经验。
北宋司马光就告诫子辈要“宝惜”典籍,坐着看书要“几案洁净”;走路看书要“承以方板”,不能让手汗浸书或触动书脑;翻书要“轻捻翻页,不能以 指爪撮起”。元代书画家赵孟頫多藏书,他讲究藏书“勿卷脑,勿折角,勿以爪侵字,勿以唾揭幅,勿以作枕,勿以夹刺,随损随修,随开随掩”。
到了明清,藏书家更多的考虑通过装潢来保护书籍。至于具体的装潢方法,则各有讲究。如孙从添提出“糊裱宜夏,折订宜春”,因夏天易干,春天无 汗。叶德辉则反对南方用书盒,主张用夹板,通风透气,不生虫,不走性。关于藏书的陈列,祁承火業主张陈列要如排兵布阵,井然有序,体现图书的分类和条理。 除了讲究排列,藏书家还注意编制藏书目录,编目不仅记载了藏书,还方便随时检索和整理。
至于藏书的流通,古代藏书家不外有这么两种倾向:一种是封闭式的,一种是流通式的,封闭式藏书家属于多数。宁波天一阁是封闭式管理的典型,自明 代范钦时,天一阁就定下“代不分书,书不出阁”的族训。还对违反族规,将藏书外借、出卖的人处以禁入祠堂祭祖或逐出族门的惩罚。在严厉的约束下,范氏子孙 保存藏书400余年,相传十余代而不流散。封闭式管理存在图书与世隔绝、无法利用的弊病,因此也有一些藏书家提倡藏书的开放式流通。比如清末浙江藏书家徐 树兰在绍兴建立开放借阅的“古越藏书楼”,制订《古越藏书楼章程》,规定图书的借阅和管理办法,将私人藏书提供给公众阅览。
中国古代私家藏书的 文化意蕴
明清藏书必称楼号
藏书加印以表情怀
藏书楼的出现是私家藏书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自魏晋南北朝开始有私家藏书楼的专门记载,到了明清两代,藏书必称楼号的习俗蔚然成风,于是书楼 林立,不胜计数。但如今明清藏书楼能完好保存下来的不多,仅有天一阁、铁琴铜剑楼、玉海楼、嘉业堂等近10座,其他大部分是翻建,或为遗址。
藏书章开始是书主表明图书所有权的标记,后来藏书家借印章的方寸天地,在印文中表达个人的情绪和意愿。因此各种名目的印章纷纷出现,一般藏书家 都有几方藏书印,甚者多达几十方。有的藏书家以在图书中遍盖图章为癖好而独享其乐,清代道同年间的杨继振就常在他的藏书中“钤朱累累”,他的一颗大藏书 章,印文多达190字。然而物极必反,叶德辉就把这种乱打印章的做法比作“美人黥面”、“佛头着粪”。
古代私人藏书印文的文化意蕴非常丰富,其内容或以印主的名号入印,或以印主的里爵入印,或以鉴赏标志如“宋本”、“元本”等入印,或以箴言警句 入印。箴言警句章常常抒发印主的处世、治学态度,或对书籍的眷恋,是藏书家心理深层的表达。比如,清代席鉴的“学然后知不足”,鲍廷博的“布衣暖菜根香诗 书滋味长”等。黄宗羲的“难不忘携,贫不忘买,老不忘读,子子孙孙,鉴我心曲”让人感受到这位学者对图书的热爱。箴言章中有不少是谆谆告诫后人珍惜书籍的 印文,祁承火業就在藏书章中说:“澹生堂中储经籍,主人手校无朝夕。读之欣然忘饮食,典衣市书恒不给。后人但念阿翁癖,子孙益之守弗失。”清代王昶的藏书 印文则极其严厉,他训诫说:“如不材,敢卖弃,是非人,犬豕类,屏出族,加鞭棰。”
藏书被毁心疼而卒
各持珍本相约赛书
古代私家藏书除了书楼、藏书章等风尚,还有一些习俗、嗜好。比如,许多藏书家喜欢在得奇书、善本之际,绘图征诗,招朋吟咏,或定期相聚品茗赏 书,互相交流。藏书家因收书而绘藏书图,在清代为盛,有的藏书家多达几十幅藏书图。题诗吟咏,以记载藏书雅兴,也是藏书家的爱好。这些诗或纪事,或纪人, 或纪楼,内容很丰富。
除了绘画征诗,许多藏书家还定期相聚,各携珍本,品评鉴赏,或互相借抄。清代藏书家温汝遂的《剑光楼笔记》就记载了广东藏书家的“赛书会”,藏书家们在约定的日子里,会宴珠江,各出所带书籍比评,最末者承付酒宴费用。临江饮酒赛书,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古代藏书家由于对书籍的追求、爱惜和眷恋,常把自己比作“书癖”、“书痴”、“书淫”。陆游就自称“书癖”,黄丕烈自称“书魔”,孙从添自称 “老蠹鱼”。他们嗜书如命,对书籍的感情达到如痴如迷的程度,因此常常有惊人的表现。比如明代藏书家边贡,因藏书毁于大火,日夜思念终于大病而卒,年仅 57岁。
藏书家张蓉镜在宋刻本上血书“南无阿弥陀佛”,祈祷此书流传永久。黄丕烈在每年除夕,集一年所收之书,焚香祭拜,以表达对图书的敬意。这些用情于书,执著专注的感情,让人钦佩。
痴迷藏书因尚古爱史
以读书为乐品个中情趣
古代私家藏书的兴盛,是历代藏书家苦心孤诣、不懈努力的结果。那么,是什么原因使他们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甚至会舍家弃业,毕生经营乃至数代相传呢?可以说,不同的文化心态是促使他们矢志藏书的动力。
我们中华民族历来有“以古为鉴”的优良传统。古代许多学者、藏书家正是基于对民族传统文化的信仰,以及弘扬民族文化的巨大热情和责任而收书、藏书、校书、刻书,把藏书事业不断推向高潮。
我们民族传统中历来有以读书为乐的自觉意识,《颜氏家训》说:“不读书,难为人。”读书乐,还因为爱书人可以通过读书品味个中情趣。蕴含在文化传统中的这种读书乐的意识,是一种不含功利观念的自然“天欲”。
当然,也有一些相对消极的藏书心态。比如:读书做官的心态,附庸风雅的心态等等。
当今所能见的古籍 绝大部分是私家藏书之功
当今所能见的古籍
绝大部分是私家藏书之功
私家藏书文化的社会功能体现在它保存和传播文化遗产的巨大成就。一方面私家藏书作为公家藏书的补给库,每当政府向民间征书时,私家藏书都通过献 书补充了公藏,尤其是在战后,政府往往依靠私家藏书来恢复或者重建公藏。另一方面是宋代以后,许多藏书家自行刻书印书,为古书续命,为防止许多珍稀古籍的 亡佚,提供了有力保障。
现今我们所经常接触和使用的古籍丛书,大部分是明清藏书家依据自己的藏书编印的;如果再追溯到历史上藏书家对于公家藏书的补充和重建,我们说当今所能看到的古籍,绝大部分是历代藏书家保存传递之功,应不为过。
古代藏书家在保藏的过程中还对典籍进行整理和研究,从而促进了古文献学中目录、版本、校勘、辨伪、辑佚等专学的产生和发展。许多学者和藏书家还利用藏书在有关学科中进行新知识体系的创造,在学术上取得显赫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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