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盘否定鲁迅文学奖 是态度轻浮且不负责任

　　◎潘采夫 关键词：鲁迅文学奖 周啸天

　　挑几首诗群而攻之，无礼地忽略所有获奖作品，并全盘否定鲁迅文学奖，其态度轻浮且不负责任。民众娱乐一下犹可理解，媒体投其所好不求甚解带头起哄，实在令人大失所望，这对全体评委和获奖作家不公道，也不尊重。

　　忆昔鲁奖颁发日，千锤万弹次第来。在我印象里，尤其是近年，鲁迅文学奖成了一尊破鼓，每次结果出来，公众就过上了狂欢节，人人变身文学大师，不对获奖作家捶上几下，你都不好意思跟人谈文学。今年的“行情”也不差，诗歌奖获得者周啸天的几首诗被拎出来围观嘲弄，媒体完成了报道任务，网友们也有了饭余谈资，至于其他几十部获奖作品如何，谁读过，谁又关心呢？

　　周啸天的诗歌如何，评委自有他们的评价，我相信评委至少读完了周啸天的诗集，那些揪着几首诗吐槽不停的，有几人真正读过周的诗，又如何给他作出全面评价？试举一例，有人写过一首《女乘务员》：“长身制服袖尤长，叫卖新刊北大荒。主席诗词歌婉转，人民日报诵铿锵。口中白字捎三二，头上黄毛辫一双。两颊通红愁冻破，厢中乘客浴春光。”另有人写过这样几句：“世人对酒如对仇，莫能席间得自由。不信能诗不能酒，予怀耿耿骨在喉。我亦请君侧耳听，愿为诸公一放讴：诗有别材非关酒，酒有别趣非关愁。灵均独醒能行吟，醉翁意在与民游。”按照一些人的标准，毛泽东诗歌婉转，人民日报能入诗，乘客对着姑娘“浴春光”，前一首“粗鄙”无疑，而后一首潇洒放达，唐人气韵，高下立判无疑。但如果告诉你，前首作者乃被誉为当代旧体诗第一人、写过“英雄脸刻黄金印，一笑身轻白虎堂”的聂绀弩先生，后一首正是不才区区周啸天写的，读者君又意下如何呢？

　　挑两首诗罗列出来，并非要证明周啸天比聂绀弩写得好，实际上周诗与聂诗差距太大。我只是想说，挑几首诗群而攻之，无礼地忽略所有获奖作品，并全盘否定鲁迅文学奖，其态度轻浮且不负责任。民众娱乐一下犹可理解，媒体投其所好不求甚解带头起哄，实在令人大失所望，这对全体评委和获奖作家不公道，也不尊重。

　　挑批评者的刺，并不表明我对鲁迅文学奖有多少好感，其大规模“分猪肉”的颁奖方式、跑奖成风的传统，令人对它提不起兴趣，某年四名评委甚至“举贤不避亲”（也可说“举亲不避嫌”）地成为获奖作者，使它的公信力低到了尘土里。但这不意味着，人们可以完全无视鲁奖作出的改革努力，比如这次，评选由无记名投票变为实名投票，入选作品的投票情况与评奖结果一并公布，评委投谁没投谁一览无余，就颇为值得肯定（虽然晚于茅盾文学奖）。在官员财产都迟迟公示不了，“等额选举”大行其道的时候，鲁奖评委冒着把朋友得罪光的风险，硬着头皮公示自己的选票，这不是一种进步吗？

　　全透明地公布选票，对于一项文学奖评选来说其实是一种悲哀，文学毕竟不是政治选举，文学奖就是精英评审，评委眼光见仁见智，评选标准参差多态，才是文学和艺术评奖的常态。谁见过诺贝尔文学奖评委公布手中的选票？阎连科知道哪位卡夫卡奖评委没给自己投票？戛纳电影节评委关着门就选出了影帝影后，评委数量最多的奥斯卡也是无记名投票方式。鲁迅文学奖搞实名投票，既是为鲁奖声名狼藉的过去买单，也是为丧失公信力的社会环境买单，这种顶着压力作出的改革，即使批评者也应该看得到。

　　作家阿来的作品得了零票，他郁闷地说评委们“眼瞎了”，当然零票是被规则害了（获得评委三分之二选票方可得奖，评委不得不集中投票给获奖作品），但我认为说“眼瞎了”是一种进步，至少他没说评委“心黑了”。“眼瞎了”是没眼光，“心黑了”是没操守，没眼光是文学问题，而没操守是腐败问题。这一次，落选者可以尽情怀疑评委的眼光，但已无法质疑他们的操守，最为人诟病的暗箱操作，在新的评选规则下得到了初步遏制，这当然是一个可见的进步。

　　当然，我对鲁奖仍然有诸多不满，如体制外作家被隐性排斥，对作品的内容有限制，如每个奖项可颁五部，一股脑派发过多的奖项，“分猪肉”模式仍然没有改变，让鲁奖看上去像作协秋收表彰大会。本来庄稼长势一般，非要办成丰收的大会，难免会有秕谷稗草夹杂其中，给人以批评的口实，也给跑奖者制造了空间，降低了鲁奖的品质。如果每个奖项只颁给一部作品，像奥运会只给冠军颁一块金牌，可以想见鲁奖作品的含金量将会怎样。

　　你播种下什么，就会收获什么，鲁奖“赛制”的改变就是播种。批评的归批评，人们也愿意看到万物生长，给努力改变小环境的人送上鼓励。点滴进步，也是进步。所以，那些直接宣布“从来不看中国小说”、“文学死了”、“中国当代文学都是垃圾”的有识之士，不在此次讨论对象之列。没法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