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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火承傳  歷久彌新

第二屆“薪傳獎”頒發 揭秘四位非遺傳承人的故事

2013年06月13日13:47    來源:人民日報    手機看新聞

  圖①:宣紙制作技藝傳承人邢春榮。
  圖②:鬆鳴岩花兒會傳承人馬金山。
  圖③:昆曲傳承人張靜嫻。
  圖④:木拱橋傳統營造技藝傳承人黃春財(右一)。
  版式設計:宋 嵩

 

  中國迎來第八個“文化遺產日”之際,由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主辦的“第二屆中華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薪傳獎”在京頒發。譚元壽、袁淑梅、黃雲鵬等60位杰出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獲此殊榮。

  今年“文化遺產日”的主題為“人人都是文化遺產的主人”,此次受表彰的60位非遺傳承人,不論男女老幼、地域民族,都以主人翁的精神和文化責任感,為繼承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創新和傳承做出了垂范。在此刊登獲獎者名單和部分杰出傳承人的事跡,以發揚光大。

  ——編  者

  

  人到橋頭見匠心

  本報記者  虞金星

  70歲時,黃春財終於回到了木拱橋頭。1969年,福建造橋師傅黃春財隨父親造完幾十裡路外的唐宦橋后,面對無橋可造的局面,無奈與木拱橋營造之業揮別。直到2005年,他被再度請出山,主持搬遷本地即將讓位於水庫建設的金造橋。

  金造橋,始建於清代嘉慶年間,上世紀40年代末曾因火災重建。黃春財作為“主繩”將其搬遷重建后,重拾老手藝。“主繩”又稱“主墨”,出自木工“繩墨”之說。傳統的木拱橋營造,不使用釘鐵,而是由木杆構件縱橫相貫、榫卯相合。“主繩”負責設計、測算與指揮,掌握造橋的核心技術。在傳統的教授中,師傅也不會輕易將這些核心的數據、技術傳給徒弟。所謂“易學難精”、“造橋容易造精難”,許多工匠可能一生參與造橋無數,也隻能作為“幫場”師傅,無法擔綱“主繩”,在橋梁上留名。

  用於交通的長拱廊橋,常建在峽谷地帶,按跨度建為無墩單孔、一墩二孔甚至多墩多孔,跨度越大,難度也越大。廊橋施工是高空作業,建成后又是行人往來停留之所,其承載能力與穩定性的設計,施工過程中難度與安全保障,都是“主繩”身上肩負的重大責任。留名於橋梁,既是顯聲揚名的榮譽,也更是一種無聲的約束。

  黃春財營建木拱廊橋的手藝,傳自父親黃象顏。黃氏家族,自黃春財的祖父黃金書起,就是福建屏南有名的造橋工匠。屏南,是我國東南典型的山區縣之一,境內山多壑深。歷代工匠因其地理與資源特點,就地取石為基,以木搭橋。木拱廊橋成為當地交通不可或缺的部分。因此,現存的木拱廊橋,多在包括屏南在內的閩浙山區。但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隨著科技、公路建設的進展以及木材的減少,木拱橋大量為石拱橋、鋼筋混凝土橋所取代,與它的工匠們一起,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

  對黃春財來說,這無疑是理想的破滅。他15歲就跟著父親學造橋手藝,背著工具跋山涉水。或許是父子相傳能迅速學到最重要的技術,本人又能吃苦願琢磨,黃春財迅速成長起來。1954年,始建於宋代的萬安橋(全國現存最長木拱橋)需要重修,18歲的黃春財與父親合作成為“主繩”。兩年后,他單獨主繩“上墘橋”,成為當地最年輕的造橋“主繩”﹔這一年,他還進入縣裡的建筑社學習建筑繪圖,成了少數能繪制設計圖紙的木拱廊橋工匠。那時候,他甚至想著成為一代名匠。可少年時的雄心壯志不得不止步於1969年。那年之后,他隻能拾起其他的木匠手藝,建屋、打家具,甚至其他行當,“只是每當走過廊橋,特別是自己造的廊橋時,那種情感沒法表述,一想到成為一代造橋名師的理想不能實現,就心如刀割。”直到2005年,他走到金造橋頭。

  就在這段時間裡,木拱橋因為特殊的營造技藝與文化價值,逐漸為人們重新重視。2006年,萬安橋被列入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08年,“木拱橋傳統營造技藝”被列入國家級“非遺”名錄,2009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急需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今年初,黃春財入選為這一“非遺”項目的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隱沒鄉間幾十年,黃春財說,“做夢也沒有想到”一身造橋技藝又有了用武之地。從金造橋開始,短短幾年間,他又陸續“主繩”66米長、二墩三孔的雙龍橋等木拱廊橋數座。和當年造橋多考慮交通與風水不同的是,如今最被重視的或許是它們的文化和審美價值了。

  滿頭白發的黃春財,重新找回失落的理想。而從這位古稀老人聊起木拱橋時旺盛的精力與熱情裡,分明能看到風雨廊橋長存的意志。

  

  且聞“花兒”斷續長

  本報記者  任姍姍

  黃土漫漫,童山濯濯。甘肅臨夏回族自治州硬朗的山和蒼勁的風,滋養出浪漫的民歌花兒。西北流傳一句民諺:陝西的亂彈,河州的少年。亂彈即秦腔,少年即花兒。河州花兒便是花兒的一種。

  在廣袤的大西北,花兒盛開在黃土高原與青藏高原的交匯地帶,在甘肅洮岷、臨夏和青海東部發芽,在甘、青、寧、新4個省區的回、漢、土、東鄉、保安、撒拉、藏、裕固等多個民族開枝散葉。厚厚的黃土地上,熱辣酸楚的花兒是西北人唱出的詩、歌出的畫,有了花兒,西北的山水便有了靈氣,萬物也有了生機。也因此,西北人把漫花兒的歌手稱為“花兒把式”。

  臨夏“花兒把式”、東山族老漢馬金山,今年六十有七,皮膚黝黑、語調輕快、性格開朗、衣著朴實。說起花兒滿面神採,老漢掩嘴直笑:花兒漫了60年,還是愛不夠。

  馬老漢與花兒的故事,要從7歲那年講起。馬老漢父親的咪咪(一種吹奏樂器,類似竹簫)在當地相當有名,母親的花兒唱得也好,他三四歲就聽父親吹、母親唱,7歲便跟著父母學。一上手,就學會了咪咪,八九歲便參加“花兒會”,拜王紹明、馬佔山等名師。后來,嗩吶、三弦、二胡、手風琴他都有一手,人稱“太子山下的金嗩吶”、“東鄉族的二胡王”。

  要說在臨夏,漫花兒的人眾多,“花兒把式”也不在少數。馬老漢咋就在2008年被國家授予第二批國家級“非遺”的代表性傳承人?馬老漢笑說,自己的師傅比別人多,會唱的花兒也多。60年漫花兒,他拜了一二十位師傅。隻要聽到一句沒聽過的唱詞,就去拜人家當師傅,非要學會不可。為學花兒,他不計成本。有次在“花兒會”聽別人唱了一句《梁山伯與祝英台》,唱詞、曲調都好聽,老漢沉迷不已。為找到全本,從臨夏到甘南,從青海到新疆,他拎著茶葉坐上火車,請這個歌手唱一句,找那個歌手學兩句,越找越有興趣,一直尋了12年,終於把7000多字的全本折子戲《梁山伯與祝英台》記了下來。老漢隻讀過兩年書,不識譜,搜集整理相當不容易。以前,他用腦子記,一個調子要經過上萬次練習,才能准確記下來。后來用錄音機錄,回到家再慢慢抄。靠著“笨法子”,他搜集整理了200多首瀕臨失傳的花兒,出版了凝結10年心血的《鬆鳴岩原生態花兒——馬金山演唱集》。

  入選國家級“非遺”傳承人,馬老漢覺得責任更大了。2004年,他發動同鄉又拿出自己的積蓄,建立了花兒藝術學校。學校在寒暑假上課,他和兩個孫子當老師,對喜歡花兒的人全部免費。老漢說起學校有些激動:“花兒內容豐富著哩,天文地理、飛禽走獸、花鳥虫木、歷史人物,可不止是愛情。花兒傳了600年,萬不能在咱這兒斷掉了!”學校的學生大都家貧路遠,馬老漢像對自家孩子一樣待他們。從最初建校的4名學生到現在有150名學生,最小的7歲,最大的55歲,不僅學花兒,也學嗩吶、咪咪、二胡等樂器。

  最讓老漢放心不下的還是花兒。自從去年老伴生病,同時為東鄉族鴿子頭腰刀第六代傳人的馬老漢也因為患上心臟病,不得不放棄收入不錯的這份活計,隻有靠打短工維持生活、支持學校運轉。盡管政府和好心人都有資助,但總歸是杯水車薪。他心心念念的還有第二本50萬字的曲譜以及由他演唱演奏的花兒專輯,兩年了,還是沒能出版。“和政縣是個貧困縣,我沒有勇氣去申請經費。可是,我的年紀已經越來越大……”說到這裡,馬老漢沉默了。

  

  紙壽千年舉世珍

  本報記者  胡妍妍

  “沿溪紙碓無停息,一片舂聲撼夕陽”,這是清代詩人趙廷揮筆下宣紙作坊的熱鬧景象。從安徽宣城涇縣制作出來的宣紙,因其韌而能潤、光而不滑、“箋光古色,文藻精細”,深受文人墨客的喜愛,成為中國傳統繪畫書法、典籍印刷的重要載體。而在99%都是機制紙的今天,宣紙制作的手工古法,幾乎保存了中國傳統造紙術的全部技藝,更是一份寶貴的活在當代的文化遺產。

  安徽涇縣的邢春榮是這份遺產的首位國家級傳承人。在宣紙制作行當摸爬滾打40年,他太了解這一層薄紙背后的千鈞之重了。宣紙為什麼不蛀不腐、享“千年壽紙”之譽?“因為它從原料階段就在經歷老化。” 青檀皮和沙田稻草作為原料,歷經兩年時間的蒸煮剝皮、日晒雨淋、撕條打漿、水撈火烤等108道錘煉,才換來這千壽之身。

  要出好紙,別無他法,隻有“煉”到位。作為一門手工技藝,要“煉”的不僅是物,是活兒,也是人。1973年,19歲的邢春榮被招進紅星宣紙廠。上來就做最苦最累的原料工,每天背皮料草料上山,晒完再背下來蒸煮,蒸煮完了再背上去晒。反反復復七八個月的日晒雨淋,人和原料一起蛻變。因為接受能力強,肯吃苦,一年后他被抽調去干另一個環節——晒紙。水澆到什麼程度能把膠除掉,切紙用什麼角度能讓紙起來,揭紙沿著哪三條線能保証不破,鬆針刷用什麼力道讓紙服帖,什麼速度能保証最后一張刷上去,第一張正好可以揭下來……邢春榮一晒就是15年,也整整鑽研了15年。

  “一門不到一門黑”,靠著勤快與悟性,邢春榮在晒紙的同時,也學習撈紙、剪紙,把宣紙制作的每個環節都摸得門兒清。從班組長、工段長到車間主任,直到今天成為安徽宣紙集團的總工程師,他一輩子沒離開過“水深火熱”的一線。如今,紅星牌成了老字號,紅星宣紙佔到宣紙市場90%的份額。然而,邢春榮明年就要退休了。回憶與宣紙打交道的40年,他隻有一個字:“苦”,卻是笑著說出來。

  因為他知道這苦中的值得。中國書畫墨韻萬變,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宣紙的甘於“托墨”,邢春榮也自認只是一個“托技”的人。如今宣紙收藏很熱,但他不寫不畫不收藏,要做的就是把制作技藝從上一代人的手裡接過來,傳給下一代,做一個沒有代表作的傳承人,“每張宣紙都是無數人流汗換來的,說代表作,太輕了。”可是這“苦”與“重”也在打消年輕一輩投身造紙的熱情。此外,節能、環保、減輕勞動強度、降低成本等要求也在考驗“傳統”,古法造紙是否要與時俱進?“傳統”的分量在哪裡?這些是邢春榮每天掂量的問題。2006年,宣紙廠開辟陳列宣紙技藝的文化園,有個傳統舂碓,草料在裡面翻滾的均勻度一直不夠,廠裡的技術工3個月沒解決問題,最后一位做了一輩子作坊碓工的89歲老人,看了之后隻說了兩點,問題便迎刃而解。邢春榮激動地聘請老人為技術顧問,第二年老人就去世了。“技藝跟著人走,人沒了,技藝怎能留得住?”邢春榮怕的是,紙壽千年,技藝卻傳不到那一天。

  

  昆韻裊裊吐心香

  本報記者  周舒藝

  對於上海昆劇團的張靜嫻來說,這輩子,她的生活方式隻有一個,就是昆曲。

  1959年,12歲的張靜嫻跑去考上海戲曲學校。考場上,她唱了一段昆曲,連身段帶表演。那麼多學生來考,沒有幾個會唱昆曲,這讓老師們很驚訝,咦?這個小女孩居然會唱昆曲!於是,張靜嫻如願以償走進了上海戲曲學校第二期昆劇班。

  當時,並沒有多少人知道昆曲,也沒人願意學昆曲,不少同學聽說自己被分到昆劇班,就抱著鋪蓋回去了。可張靜嫻沒有。她想,既然自己會唱,那就學吧。還沒畢業,就趕上“文革”,很多人改行了。可張靜嫻沒有。1978年上海昆劇團恢復,她回到了團裡。改革開放,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一直到90年代中后期,昆曲又走了下坡路,演員紛紛下海、出國、改行。可張靜嫻沒有。“昆曲雖然很難也很辛苦,但干這一行心裡有底,踏實。所以沒敢輕易放棄,也很慶幸自己一直守在這裡。”張靜嫻娓娓道來,音色清脆、明亮而溫柔。

  台上的她飾演閨門旦和正旦。扮相端庄,嗓音亮麗,戲路寬廣,表演風格剛柔相濟,細膩傳神,演唱清新脫俗。在數十年藝術實踐中,塑造了眾多性格迥異、光彩照人的舞台形象,先后獲白玉蘭戲劇表演主角獎、中國昆劇節榮譽表演獎、文化部文華表演獎、中國戲劇梅花獎。

  對於昆曲的價值,從藝50多年的張靜嫻認為,“昆曲是一門傳統的藝術,它有那個時代的烙印,我們演給今天的人來看,應該怎樣取舍?這裡面大有學問。”昆曲的文本有獨特的文學性,詞藻的華美、古典文學深厚的積澱,更有人文內涵,尤其是《牡丹亭》、《桃花扇》、《長生殿》等名劇,區別於其他劇種。昆曲是綜合的歌舞詩畫,它的意境之柔美,內斂,深邃,如潤物細無聲,它的借景抒情,給演員的表演空間很大,給觀眾的想象空間也很大,其審美也有別於其他劇種。

  看過昆曲的人,一定會對它的“慢”印象深刻。“張老師,你們可不可以唱快一點?”有人對張靜嫻說。她則回答:對不起,我隻能這麼唱,如果唱得快了,就不是昆曲了,昆曲就是這樣舒緩、優雅的。“你要慢的有道理,慢的有韻味,慢的好聽,人家聽了就覺得,哦,很不一樣呢。”

  2001年,已過知天命年齡的張靜嫻投入全部的藝術積累與創作激情,參與了新編歷史昆劇《班昭》的創作,塑造了一個風採卓然、清朗厚重的班昭形象,從14歲到71歲,年齡跨度長達50多年。她熟練地運用花旦、閨門旦、正旦、老旦等各行當的表演手段,聲腔、念白、形體的表演也隨之變化,顯示出一個昆曲演員卓然不凡的藝術造詣。

  “這些年,因為政府關注,昆曲步入最好生存期。”張靜嫻說。2001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把昆曲列入首批“人類口述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名單。這讓“昆曲人”很受鼓舞,幾十年所從事的這門藝術的價值得到世界公認。但同時也感到,千萬不能讓這門藝術在自己手裡衰亡。

  現在,已退休的張靜嫻把精力轉移到了指導青年演員。“傳承,要保住這個劇種最精華的部分,但僅此還不夠。戲曲或演員若沒有觀眾的呼應,怎麼能存活?” 在政府支持下,她和同事們進高校推廣、做公益演出,取得很大成效。如今,上海京昆越滬淮幾個劇種裡面,昆曲的觀眾是最年輕的,“我們很自豪!”五個字,從張靜嫻口中一字一頓地蹦出。

  “我覺得自己蠻幸運的,雖然這條路走得坎坷,但我一直都努力地向前奔跑。我總想,你要對得起這門藝術,因為它不屬於個人,它是祖宗留下來的遺產,我們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回想起50多年的從藝生涯,張靜嫻吐露心聲。


  《 人民日報 》( 2013年06月13日 24 版)

(責編:黃維、許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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