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五十度灰》：“黑暗童話”披上灰姑娘的偽裝

根據英國女作家EL·詹姆斯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五十度灰》，在柏林電影節中成為最吸引評論的話題影片之一。原作小說曾創下銷售過億的紀錄，該片未映先熱，被影評人認為是今年北美春季最受歡迎影片。

《五十度灰》最早發表於網絡，內容灰暗，是一出在城市森林中上演的“黑暗童話”。由於爭議不斷，好萊塢不得不在改編過程中給故事套上灰色偽裝。意大利女作家克裡斯蒂娜·坎波表示，“童話是一劑迷幻藥，它令人狂喜。然而，一切都要建立在苦難與痛苦之上，才能發揮藥效。”邊緣話題引發的爭議，在好萊塢眼中不過是提升票房的一種手段。

用面具把消極和黑暗蓋上

《五十度灰》小說講述了一個純真女大學生安娜與英俊企業家的愛情故事。隱藏在灰姑娘般愛情童話的背后，是年輕的男主角的心理問題。在愛與痛的邊緣，安娜也發覺了自己不為人知的陰暗面。

《衛報》日前在“童話故事是怎樣生長的”一文中剖析《五十度灰》的故事內核——都市森林中的《藍胡子》，它並不如其外表的包裝那樣純愛。在格林童話中，富商藍胡子殺害了六任妻妾，后來人們用其指代花花公子與虐待妻子的男人。一旦妻子們違背了他的命令，就會遭藍胡子殘忍殺害。“藍胡子”隱喻了單方面的服從，《五十度灰》中的年輕企業家就是靠“力量”來支配一切。當觀眾懷著獵奇的心態推開小說、電影世界的大門，很難發覺躲在門背后的黑暗童話。

但這種手法，在電影編劇或作家手中早就習以為常。2012年西班牙電影《白雪公主斗牛記》就是這樣“概念偷換”的。導演帕布羅·伯格重新解碼《白雪公主》，將消極、邪惡的“壞笑”別有用心地摻雜在這部勵志電影中。在他的眼裡，“斗牛士”就是上世紀20年代西班牙的國王，影片將“白雪公主”的身份換成了斗牛士的女兒。她和一群由侏儒組成的馬戲團成員在南部鄉村游蕩，無論是這些特殊人群還是女斗牛士，他們都不得不與“歧視”對抗。然而，這樣的處理卻讓影片走得有些遠，童話元素的美麗外殼，顯得與尖刻而激進的主題格格不入，由此造成了觀眾審美情緒的不適。有時人們需要童話，正是需要一種慰藉感，即便童話戴上了偽裝的面具。

為何童話一直被文學與影視偏愛？《衛報》評論人瑪麗娜·華納認為，這是因為童話故事本身具有非常強的柔軟度，可以根據不同的語境，將自己調適到最契合的狀態。童話可以是一首交響詩，也可以是一曲哼唱的小調。如果要編纂一本“童話字典”，水晶、蘋果、黑森林、幽堡、美人魚、巨人、龍、王子……將是不可或缺的元素。童話故事“符號化”的基因，使其成為一種“關於想象的世界語”，具有廣泛的認同度與吸引力。它的故事必須簡單而具有穿透力。讀者可以把它想象成生長在林間的玫瑰或菌種，可以在任何的文化空間中生長。美國作家寶拉·福克斯說，一件小事的含義最終可以成就一件偉大之事。由此，對童話的改編就走向了“反童話”或“黑童話”。童話是講述普通人苦惱的通俗表達，同時也提供了解決問題的方法，哪怕這種解決方式是暴力與戰爭，隻要把面具蓋上就隱蔽了消極與黑暗。

角色讓位有票房保証的明星

關於童話的敘事，的確隨著社會需求的變化而變化。很難說，童話故事概念的更新究竟是一種成長與進步，還是為了迎合社會消費興趣的退步與停滯。

在17世紀拿破侖時代背景下，民間傳說中的睡美人絕非現今童話故事書中那般美好，她的蘇醒並非王子的吻。她被一位已婚國王巧取豪奪，誕下了一對雙胞胎。這般黑暗的故事在法國作家夏爾·佩羅的手中轉換為幸福的圖景，為這位絕世美女拉起了遮羞布，終於有了和現代版本相似的美好結局。在所有的再解讀中，另辟蹊徑的是18世紀英國畫家布恩·瓊斯畫筆下的睡美人，她成為維多利亞時代對性的焦慮與渴望的隱喻。瓊斯在畫布上描繪了追求者為了獲得睡美人的芳心，在穿越玫瑰叢中時被尖刺刺傷流血而亡的鬼魅浪漫。到了21世紀，《睡美人》在導演簡·坎皮恩的鏡頭下，成為了年輕女性露西妓女式的齷齪生活。

上世紀60年代，有英國評論家指出，在與童話故事有關的文學、影視作品中，賦予男性角色過度的財富與權力並不是一件好事，比如《美女與野獸》中擁有城堡與奢華生活的野獸，或者是像《藍胡子》裡金錢與妻妾無數、卻殺人如麻的富商，亦或者是那些不勝枚舉的國王與王子。於是，消解男權意味成為了童話解讀與轉碼的主流態度，這一點在《冰雪奇緣》、《沉睡魔咒》等近年迪士尼熱門動畫電影中便可窺得一二。好萊塢著名女性編劇林達·沃文頓，可以算得上業界最擅長駕馭童話題材的“金牌編劇”，但她同時也是美國第二次女權主義浪潮的代表人物。在其去年執筆的《沉睡魔咒》中，女性權力在劇中的宣泄得以無限釋放。

人們發現，近年來的童話題材電影有這樣的一種趨勢，“童話性”在敘事中的作用正在慢慢消失。支撐童話性的動畫特效技術在蓬勃生長，同時，“話題性”正成為電影票房是否豐厚的重要因素。以即將於3月上映的童話電影《灰姑娘》為例，在這出“舊瓶裝新酒”的故事中，輿論的焦點早已從灰姑娘麻雀變鳳凰的傳奇，轉移到那些女性配角的身上：奧斯卡影后凱特·布蘭切特將在片中飾演反派繼母一角，而與她演對手戲的也是一位個性女星——海倫娜·博翰·卡特，她將飾演灰姑娘的仙女教母。海倫娜曾憑借具有突破性的表演在《哈利·波特》系列與《愛麗絲夢游仙境》等電影中贏得了很高的觀眾緣。兩人的劇照一經放出，評論家們就略帶戲謔地表示，繼母與教母反而更有“戲”。《灰姑娘》也從一部浪漫愛情童話，變成了“兒女保衛戰”，而真正的主角卻有被邊緣化的危險。

（記者 童薇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