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的傳統節日,都有獨特的節日內蘊,即將到來的端午節也是如此。
說到端午節,屈原是絕對繞不過去的人物。因為端午節的一些習俗,比如吃粽子,就和屈原直接有關。
相傳當年屈原看到楚國山河破碎,寫下絕筆《懷沙》后抱石投江。百姓為了不讓河中魚蝦吞噬屈子遺體,將飯團紛紛投入水中﹔又怕飯團被蛟龍所食,遂將其包裹起來。這就形成后來紀念屈原的端午節和節日包、食粽子的習慣。
司馬遷在《史記屈原賈生列傳》中記載,屈原“博聞強志,明於治亂,嫻於辭令。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王甚任之”。用今天的話說,就是見聞廣博,記憶力很強,通曉治理國家的道理,熟習外交應對辭令。對內與懷王謀劃商議國事,發號施令﹔對外接待賓客,應酬諸侯。懷王很信任他。可是,他的才能受到上官大夫的嫉妒,於是挑撥離間,而懷王亦不明察,結果“王怒而疏屈平”——從此疏遠了屈原。
事情至此,可能會有各種結局,比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在戰國時期,自由遷徙恐怕也不是困難的事情。但屈原偏偏不是這樣,“雖放流,眷顧楚國,系心懷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即便懷才不遇、流放在外,仍然眷戀著自己的楚國,心裡挂念懷王,念念不忘返回朝廷。他希望國君總有一天醒悟,世俗總有一天改變。屈原關懷君王,想振興國家,而且反覆考慮這一問題,在他每一篇作品中,都能表現出這種情懷。然而終於無可奈何,不能如願報效國家。
於是,這位楚國著名的政治家、詩人,披散頭發、臉色憔悴,來到了汨羅江邊。在這裡,他和一位漁父有過一次震撼心靈地對話——
漁父:“子非三閭大夫歟?何故而至此?”
屈原:“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人見放。”
漁父:“夫聖人者,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舉世混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
屈原:“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溫蠖乎!”
漁父的意思非常明確,他是說“聖人,不受外界事物的束縛,而能夠隨著世俗變化。整個世界都混濁,為什麼不隨大流而且推波助瀾呢?眾人都沉醉,為什麼不吃點酒糟,喝點薄酒?為什麼要懷抱美玉一般的品質,卻使自己被放逐呢?”屈原也答得干脆:“剛洗過頭的一定要彈去帽上的灰沙,剛洗過澡的一定要抖掉衣上的塵土。誰能讓自己清白的身軀,蒙受外物的污染呢?寧可投入長流的大江而葬身於江魚的腹中。又哪能使自己高潔的品質,去蒙受世俗的塵垢呢?”說完懷抱石頭、投江而死,沒有一點折腰妥協、同流合污的余地。
后世人們祭奠屈原,以至形成一個傳承久遠非常隆重的節日,其原因,就在於他關心民瘼、忠於祖國﹔追求真理、不屈不撓﹔無私無畏、信仰堅定﹔英雄氣概、視死如歸。當然,屈原的選擇也是他性格的必然。對此,晚於他140年出生的西漢著名政論家賈誼,就對此不以為然。他在遭貶赴任長沙途徑汨羅江時,寫下非常有名的《吊屈原賦》,其中就有“瞝九州而相君兮,何必懷此都也?”(游歷九州任擇君,何必對故都戀戀不舍?)但是司馬遷說,我到長沙,經過屈原自沉的地方,未嘗不流下眼淚,追懷他的為人。——把生和死等同看待,把棄官和得官等閑視之,正是屈子偉大的地方。現在想來,如果他不投江,他就不是屈原﹔他是屈原,一定就是投江的命運。這是他的悲劇,也是時代的悲劇。
屈原對於今天,仍然有現實意義。剛正不阿、潔身自好,不正是需要的品德?堅定信仰、毫不動搖,不正是應有的忠誠?憂國憂民、家國情懷,不正是亟待的擔當?由此就能看出,端午節——推而廣之所有中國傳統節日——不僅是假日經濟的“獵物”,更是根脈代代傳承的基因。千萬不能用舌尖上的享受稀釋了文化的結晶,淡漠了文化的傳承。
再說幾千年來,圍繞端午節已經形成了豐厚的文化積澱。比如在詩詞創作方面,就有輝煌傳世的作品。宋代韓元吉的“角黍堆冰碗,兵符點翠釵”,形象地寫出了古人對粽子的喜愛。北宋歐陽修的《漁家傲》——“五月榴花妖艷烘。綠楊帶雨垂垂重。五色新絲纏角粽。金盤送。生綃畫扇盤雙鳳。正是浴蘭時節動。菖蒲酒美清尊共。葉裡黃驪時一弄。猶瞢忪。等閑驚破紗窗夢”,則把端午節粽子飄香,人們共飲菖蒲酒的場景描繪得生動傳神、極具美感。陸游筆下的《乙卯重五詩》:“重午山村好,榴花忽已繁。粽包分兩髻,艾束著危冠。舊俗方儲藥,羸軀亦點丹。日斜吾事畢,一笑向杯盤”,更是文字華麗,把端午歡樂極盡鋪排。此外,北宋張耒的“競渡深悲千載冤,忠魂一去詎能還。國亡身殞今何有,隻留離騷在世間”雖則數語,但悲苦淒情紙面凸顯。不惟宋代,唐代也有膾炙人口的名句。唐代文秀《端午》:“節分端午自誰言,萬古傳聞為屈原。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表達了作者端午時節對屈子的懷念之情,對昏君奸臣的憎恨鞭撻。唐代以降,亦是如此。就連偉人毛澤東也在1961年秋,寫了一首《七絕·屈原》:“屈子當年賦楚騷,手中握有殺人刀。艾蕭太盛椒蘭少,一躍沖向萬裡濤。”贊賞屈原文如匕首、以死醒世的獻身精神﹔一部《離騷》終生喜讀。可以說這些詩詞,為端午平添了肅穆厚重的氛圍。(雷鐘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