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端午节,是在这些年资讯发达以后,这一传统节日影响力陡增,甚至成为东方国度争相申报的世界文化遗产。其实,小时候在哈萨克草原不曾听说这个节日,也没有见过粽子。那时的交通不像现在这么便捷,东海的虾,当天就可以飞抵边疆,跃上餐桌。粽子叶、棕绳在那一方天地是不产的,要想从内地运去也并非易事(现在变得十分简单)。当然,被粽子叶包裹着、被棕绳扎紧的那一团米,究竟蕴含着什么,并不清楚。
我是在进城上学以后,在有一年的夏天,看到伊宁市的街头有出售粽子的小摊。那时,新疆已通火车,交通运输开始便利着人们的日常生活。粽子如果包扎得密实,煮好了多日不会变质变味,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国的粽子就这样抵达边陲,带来了神秘而遥远的文化气息。
当然,真正明白粽子的意义,是在很久以后的事了。诗人屈原,在那一天纵身一跃投入汨罗江,为楚国唱响了挽歌。正如他的《国殇》诗句所预言,“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这位“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流放中的诗人,其实早就有了“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的想法,也不愿“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诗人的风骨和清高可见一斑。虽然那位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只留下歌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但是,千百年来,百姓大众把对诗人屈原的深深怀念,用粽子叶包成米团,把他那种风骨和清高精神,留在记忆深处,并将这一天,约定俗成作为节日来纪念这位伟大的诗人。
是的,历史离不开诗人的抒怀,时代离不开诗人的讴歌,人民大众离不开诗人的风采、风骨和清高———一种心清气爽、桀骜不驯、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境界蕴藏于每一个普通人的心底。在端午节这一天,无论大江南北,男女老少,都在精心地包着粽子;凡有水载舟之处,彩旗飘飘,锣鼓喧天,赛着龙舟。而人们的心目中,只有在那个遥远的时空,曾经吟哦遣诗,留下独树一帜的《离骚》,影响千秋万代的《楚辞》文体和一行行迄今耐得住反复咀嚼的诗句,还有珠玑般的文字。人们从中获得精神的慰藉,历史的勾连,与诗人的畅叙和心境的释然。小小的粽子,包含了大千世界。
我真正过的第一个端午节,是在我到了《中国作家》之后。2009年国庆前夕,我去郭沫若纪念馆看望现已退休的郭平英馆长,她提出每年端午节在郭沫若纪念馆是否可以搞个诗歌朗诵活动,每次以某一位诗人的诗作为主题。我欣然应允,由我们《中国作家》组织,每次选择屈原的一首楚辞,一两位现代诗人和几位当代诗人的诗,邀请一些著名朗诵艺术家举行端午节朗诵诗会。我们就此形成了共识。
2010年6月12日,是个星期六,日晴夜雨。那天很巧,既是屈原逝世2288周年,又适逢“2010年中国文化遗产日”,也是我国新诗的奠基人郭沫若先生去世32年之日。在郭沫若故居,我们举办了第一届“《中国作家》端午诗会”。傍晚,易海云、曹灿、殷之光、石维坚、许还山、张晶等著名朗诵艺术家朗诵了屈原的《离骚》、郭沫若今译《橘颂》等名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民族部蒙、藏、维、哈、朝五个少数民族语种播音员分别用母语朗诵了经典诗作;王燕生、白国庆、潇潇等当代诗人朗诵了自己的诗歌新作。诗会现场气氛热烈,诗意盎然,诗人的精美诗作和朗诵艺术家们的精彩朗诵,受到与会者的热烈欢迎。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参加真正意义的端午节。端午诗会,由此延传,成为诗坛盛会。今年,在一些地方也开始举行端午诗会。
其实,端午节是诗人的节日。千百年来,人民群众自发地过着这样一个节日,成为中华文化的传统之一。可见诗人在我们这个诗歌的国度具有怎样的历史穿透力和影响力。在这一天,吃小小的一团粽子,品味着深邃的文化精髓。远逝的诗人屈原,吟诵着他的诗句,存在于每一位中华儿女的心怀里。
(作者为《中国作家》主编)
(来源:人民政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