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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年,最濃重的鄉愁

郭文斌

2014年02月06日08:51    來源:人民日報    手機看新聞

  蛇年臘月,由央視四套《流行無限》編導宋魯生汲引,受制片人王海濤之約,我到京做八集電視紀錄片《中國年俗》的文字統籌。由此,得以觀看被派往20多個省市的編導拍攝的年俗鏡頭。

  我強烈地感受到,中國年,是中國人最濃重的鄉愁。

  無論是“忙在臘月”“守在三十”“回在初二”,還是“玩在正月”“樂在正月”“吃在正月”,一組組散發著泥土芬芳的唯美鏡頭,如同一位位故人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讓人驚喜。世界還是原來的世界,看你用什麼目光去打量。這些充滿著大美的畫面,讓人相信,“美麗中國”就在大地之上,隻要我們願意感受,願意欣賞。

  大年中的儀式,已不單單是儀式,而是華夏子孫最穩固的基因排序,隻要這樣的基因排序不斷裂,華夏兒女的精神大樹就會長青,中華民族的生命力大廈就會永遠屹立。比之於經典傳統、精英傳統,民間傳統更牢靠,更有生命力,一些特定的歷史時期,人們一度中斷了經典傳統,但是沒有誰能夠取消民間傳統,取消掉春節。因此,回到春節,就是連根養根。在商風日盛、人情冷漠的今天,人們更希望一棵棵參天大樹出現在中華大地上,為人們的心靈遮風擋雨。中國年,就是這樣的蒼鬆翠柏。現在,央視以紀實的方式為這棵大樹澆水培土,無疑是在做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

  大年中的道具,已不單單是道具,它是一個個符號,也是一個個念頭,這些念頭,一如一幕幕電影的底片,決定了中華大地這一巨大銀幕展演的一出出電影。春聯、窗花、年畫、戲詞、社火隊的服裝,都是如此。他們其實是一粒粒正面力量的種子,每年春天,都要播種一次,每年臘月,都要收獲一次,如此反復,形成中華民族超穩定的心理結構和集體訴求。

  為此,春聯已不單單是春聯,而是中國人的心靈底片、中國人的傳統大戲﹔窗花已不單單是窗花,而是中國人的心靈圖紙、中國人的生命吟唱。爆竹、鑼鼓、秧歌,是中國人向天地致敬的媒介,花饃饃、饅頭、長面、餃子則是中國人以食為敬,以食感恩的載體。

  一則則春節故事,一幅幅讓人陶醉的畫面在眼前展開:無論是黃土高原,還是嶺南鄉村,人們無不慢下腳步,放下心事,在歡聲笑語中,在微醺薄醉中,享受正月特有的光陰詩意、人間幸福。這種幸福,離開了大年,將不復存在。它是大年之樹上結出的特有的歲月果實。

  想一下臘月的集市都讓人美得戰栗。小時候的我,拿著自己畫的門神,到街上賣掉,換得一挂挂鞭炮的情景﹔手裡攥著幾張紅紙,拿著一瓶墨汁,走在回家路上的情景,一如幻燈,一一浮現。累了,坐在山坡上,面前的集市,已是另一個世界,人們把對祖先的敬重,對兒女們的祝福,對美好生活的期盼,都化在匆匆腳步裡。

  現在回想,臘月的時光已經不是時光,而是天地共慶的道路。現在回想,臘月的日子已經不是日子,而是諸神降臨的台階。

  關於除夕守歲,我寫過散文《守歲》,寫過中篇《大年》,寫過長篇《農歷》,但仍然覺得沒有抵達那個“守”字,兒時那種一寸一寸品嘗時光的情景,講給現代人,今天恐怕難以體會。但是,通過《中國年俗》的一組組鏡頭,我看到了自己當年的身影,它讓我相信,在中華大地上,還有很多像我這樣的大年迷。

  我喜歡編導們以“忙在臘月”為題講臘月的年事,也喜歡“守在三十”這樣的意象,但我把“樂在初二”改為“回在初二”,在我看來,初二是一個巨大的人倫美麗,這種美麗的背后,藏著我們無法言說的崇高。想想看,一個女子,從呱呱墜地到長大成人,飽含著多少父母的辛勞,可是,正當他們有能力回報父母的時候,卻離開了父母,轉嫁他鄉。對於娘家,這是怎樣的一種“舍”,對於婆家,這又是怎樣的一種“得”。

  大年初二,中國人集體向這種養育之恩鳴謝。沒有女子,就沒有子孫后代,就沒有家族血脈的延續。這女子,是岳丈岳母無私奉獻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正是這些像桃花一樣開遍大地的女子,延續著一家又一家的命脈,也延續著人類的命脈,因此,初二回娘家,已不單單是女婿對岳丈岳母大人的回敬,而是一種天地倫常。一個“回”字,讓大年初二充滿了親情,也有了一絲甜蜜的憂傷,正是這個“回”字,讓兩家親如一家,而讓無數的兩家親如一家,正是華夏先祖夢寐以求的人間理想。

  初一祭祖,迎喜神,給本族長輩拜大年,天經地義。初二帶著妻子回娘家,給岳父岳母大人拜年,地義天經。

  想想吧,這一天,中華大地上,有多少條道路,有多少小夫妻,走在回娘家的路上。想想吧,這一天,中華大地上,有多少雙眼睛,在望著大門口,盼著女兒女婿和外孫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年三十的餃子還留在鍋裡,給外孫准備的壓歲錢還裝在兜裡,隻等那一聲清脆的“姥爺姥姥”傳到耳邊。如果說大年初一是一棵樹干,初二就是它的枝,通過一根根華枝,親情在大地上延伸﹔如果說大年初一是心臟,初二就是血管,通過一道道血管,親情在大地上流淌。

  給岳丈岳母拜完年,接下來就要給所有親威拜年了,那將是鄉村中國整整半個月的事情,之於重禮守義的中國人來說,它的重要不亞於春種秋收,就這樣,人們通過大地,收獲庄稼,通過走動,收獲情義。

  我不知道是否可以這樣說,有娘的地方才是故鄉,有年的地方才是中國。人們之所以越來越重視大年,正是因為她是中華民族的根系所在,元氣所在。她無與倫比的精神力量、情感魅力,有效調劑著現代人的危機感、失落感,緩解著超快生活節奏給現代人帶來的同樣無與倫比的壓力和焦慮。

  無疑,年是中國最濃重的鄉愁。

  留住了大年,就留住了中華民族的根。


  《 人民日報 》( 2014年02月06日 07 版)

(責編:黃維、許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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