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賈平凹《極花》有感：再現混沌世界中的傷痛與救贖

　　賈平凹是一位有著深沉悲憫情懷的作家，他宏闊的人生視野從不局限於小我的成敗得失，而是心系天地蒼生的喜悲暖涼。上月首發的長篇小說《極花》，延續了現實主義的風格，再現混沌世界中的傷痛與救贖。

　　小說描寫了一個從鄉村到城市的女孩胡蝶，從被拐賣到出逃、最終卻又回到被拐賣鄉村的故事。賈平凹筆下的胡蝶，不甘於重復父輩的生活，急於擺脫農村的一切，夢想成為城裡人，小說以“全息體驗的方式”敘述胡蝶的遭遇，展示她所看到的外部世界和經歷的內心煎熬。賈平凹一直關注飛速發展中的城市與鄉村，小說除了對人物進行細致的描寫，還有對底層人群的體恤和對鄉村困境的探察。“近十年以來，鄉村傳統文化衰敗的速度是極快的，快得令人吃驚。村寨人少，從門縫裡看進去，黃草半人深。原來村與村要合並，現在鄉與鄉都要合並了。”喜歡賈平凹的讀者，一定對這段讀來令人倍感蒼涼的文字印象深刻。胡蝶是具有文藝氣質的女性，在現實面前飛蛾扑火般地不斷抗爭，最終在現實面前妥協，猶如“小虫子”的人物代表著微弱的理想之光。作者在《極花》后記中寫道：“上幾輩人寫過的鄉土，我幾十年寫過的鄉土，發生巨大改變，習慣了精神棲息的田園已面目全非。雖然我們還企圖尋找，但無法找到，我們的一切努力也將是中國人最后的夢囈。”《極花》是一部具有現實提問能力的小說。生活的厚實對一個作家是重要的，故事和想象的世界顯然都扎根其中。

　　賈平凹是當今文壇的奇才，極具叛逆性、創造精神和廣泛影響，他身上顯示出來的互為矛盾的東西很多，因此他和他的作品一再成為文壇的熱門話題。自1973年第一次公開發表作品至今，從事文學寫作四十余年，龐大的作品數量，卓異的文字風格，讓人叫絕讓人驚奇。

　　賈平凹活得本色，寫出來的文字也藏巧於拙，顯得純朴大氣。《滿月兒》宛如林中月下吹奏著一支清新動人的柳笛﹔“商州系列”的尋常瑣事，浸含文化的原汁原味，看似平淡，實則詭異奇崛，鬼斧神工，引起評論界的積極反響﹔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后，賈平凹的小說開始從對社會政治、歷史文化層面的關注轉入對生命體層面的思考與探求。當時人們普遍認為文化正在下滑，對史詩不再抱有希望，寫作陷於困境，在精神價值完全不被提起的歷史裂縫中，《廢都》出現了。這是一部滲透著舊式的頹廢感，將窺鏡伸進文人圈層的長篇小說，真實地表現了中國社會轉型期人們精神的無所棲身和靈魂的漂泊狀態﹔《高興》中的白描使小說閃爍出鑽石般的光芒，賈平凹以其一貫的慈悲，用淡定的筆致，打開一幅令人繚亂的城市生活畫卷，為我們講述了一個密布著沖突、錯位、荒謬、傷痛的情切至深的故事﹔《老生》以老生常談的敘述方式記錄了中國近代的百年歷史。書中的靈魂人物老生，是一個在葬禮上唱喪歌的職業歌者，他身在兩界、長生不死，他超越了現世人生的局限，見証、記錄了幾代人的命運輾轉和時代變遷。從《浮躁》到《廢都》到《秦腔》再到《極花》，賈平凹見証了中國當代文學史的內在變異，他的心路歷程，也成為中國當代文學微妙精深的一段精神傳記。

　　賈平凹也是當代作家中少數幾個既在小說領域裡獨樹一幟，又在散文領域裡自成一家的作家之一。2015年的“讀書日”，賈平凹做客福州的“八閩書院”，筆者有幸聆聽了賈平凹老師的講座，有些話語至今仍記憶猶新，他說：“你是怎麼呼吸的，你就會說怎樣的話。不要強行改變自己的正常呼吸而隨意改變句子的長短。”“小說是啥？我理解的小說就是小段的說話，小說就是正常地跟人說話的一種腔調。”他認為語言有情緒，有內涵，要表達出當時那個人的喜怒哀樂、冷暖，他稱之為語言的“彈性”。(蘇水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