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王崮現場出土的帶有精美雙鉤紋的玉器(資料片)。本報記者張中 攝
獸面紋青銅鼎
□本報記者 張九龍
它曾是東方大國,疆域可與齊、魯抗衡﹔它的國君曾經僅憑幾句話,就激得周夷王烹殺齊哀公﹔它曾經出過周王的王后,但還是免不了亡國的命運……它就是定都於山東壽光的古老紀國。當我們走近這個和齊國較勁長達三個半世紀之久的國家時,不禁會發出既生“紀”,何生“齊”的感慨。
商代舊國
周代重封雄踞東方
末代紀侯做夢也不會想到,亡國兩千七百年之后,他還有機會“上頭條”,成為世人關注的焦點。2012年春節前夕,在海拔500多米高的山東沂水紀王崮崮頂,意外發現了春秋大墓。綜合出土文物和當地傳說,許多線索將墓主人的身份指向了末代紀侯,一時轟動全國。
紀王崮被稱作“沂蒙第一崮”,是沂蒙山區百余座崮中面積最大的,也是唯一有人居住的。紀王崮的頂部平坦開闊,有水有田,可以容納上萬人,至今留有城堡遺址。當地一直流傳,春秋時期的紀侯亡國后逃難至此,並屯兵定居,紀王崮也因此得名。
當那座春秋大墓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話題時,提起紀國,多數人還是一頭霧水。紀國,名不見經傳,距離紀王崮160多公裡的山東壽光紀台鎮,正是紀國故城所在地。如今遺址中最顯眼的,莫過於那座高20余米的紀王台了,在當地百姓口中,紀王台是當年紀侯的點將台。由此遠眺,濟青高速附近的曠野中,還有依稀可辨的城垣遺跡。
回到商周時期,紀國亦曾叱?風雲。論資歷,紀國比西周初年始封的齊、魯更早。紀國是姜姓國,炎帝之后,很早就來到壽光一帶定居繁衍並不斷壯大。到了商代,紀國成為方國之一,1983年在益都侯城故址出土的商代“紀器”就是這段歷史的遺存,也印証了著名學者王獻唐先生對紀國“商代舊國,周代重封”的判斷。
紀國不光“生日”大,地盤也不小,在西周和春秋初年,它始終是山東地區的赫赫大國。近年來,在壽光、萊陽和煙台等地均出土過紀國銅器,可見齊國以東、萊國以南的區域都是它的控制范圍,疆域之廣闊並不亞於齊、魯。
不僅如此,兵強馬壯的時候,紀國國君也一度有顆對外擴張的雄心。據《左傳》記載,魯隱公元年,也就是公元前772年,紀人還曾經出兵伐夷。夷國位於今天的青島即墨,紀國能派兵兼程近三百裡遠征夷國,足見其當時的軍事實力。
紀侯譖周
坐收齊國動蕩漁利
說起紀國,就必須分析它和齊國的關系。紀、齊兩國是鄰邦,又都是姜姓國,按說是親上加親,相處該很融洽才對,可現實情況恰恰相反,兩國一直齟齬不斷。紀侯譖周的事件,更是將兩國的仇恨推向了高潮,也成為后來齊國滅亡紀國的最好借口。
出於政治考量,周天子對紀國這個資深的東方大國頗為器重,從出土青銅器銘文可以看出,紀侯曾奉命參加周成王的葬禮和周康王的登基大典,在康王登基大典上,紀侯還受到了周王的賞賜。此外,和魯、鄭等國一樣,紀國的不少國君都在周廷擔任要職,其政治意義非同一般。
反觀齊國,當時的處境就有點尷尬了。與紀國這個“土著”不同,姜太公是周初才被封到齊地的,他接手的時候,方圓百十裡的領土大多是鹽鹼地,人口少得可憐,幾乎是白手起家。同時,在它周圍,盤踞著以紀國為代表的姜姓集團國,大家都瞧不起齊國這個外來的窮“后生”,齊國的“國際”形勢亦不容樂觀。
在姜太公的治理下,齊國終於站住了腳,基本與周邊國家相安無事,但是到了姜太公去世百余年后,齊國遭遇了一場巨大的危機:國君齊哀公被周夷王給烹殺了,齊國大亂。對此,史官記下了五個字:“紀侯譖之周。”原來,是紀侯在周夷王那裡說的壞話。
到底是誣陷栽贓還是檢舉揭發,史書沒有更多的記載,但是“蒼蠅不叮沒縫的蛋”,齊哀公“荒淫田游”是出了名的,《詩經》中的《雞鳴》、《還》等就是諷刺他“從獸無厭,昏利不行”的詩作。另外,也有學者依據考古發掘分析,齊國曾建圜丘祭天,而按周禮,祭天是天子特權,齊國屬於譖越行為,因此引來殺身之禍。
哀公死后,其弟繼承大統,史稱胡公。胡公遷離營丘,定都薄姑,不久,哀公的另一個同母幼弟率營丘人攻殺胡公自立,是為獻公,又把首都遷到了臨淄,此后齊國長期動蕩不安。總之,經過這麼一折騰,齊國元氣大傷,更沒有力氣和心思與紀國爭雄,不管當初“譖周”出於什麼考慮,紀國還是坐享漁利了。
聯魯斗齊
扛不住九世之仇
齊國立國以來,內憂外患不斷,自保尚且不易,何談對外擴張?不管有心無心,一定程度上,紀國給齊國的崛起拖了三百多年的后腿。可是風水輪流轉,齊國總會有羽翼豐滿的一天,而這一天,也意味著是紀國的末日。
后來,齊國逐漸步入正軌,日臻強大,出現了“庄僖小霸”的局面,紀國覺得形勢不妙,為避免被吞並,打出一系列外交牌,廣泛爭取外援。因為魯國與周天子同氣連枝,紀國一直鐵了心地跟著魯國走,兩國不僅保持著姻親關系,而且不管是會盟還是打仗,紀國總是和魯國保持高度一致。
厚道的魯國對這個盟友也是鼎力相助。在魯國的張羅下,紀侯之女順利嫁給周桓王為后,紀國抱上了周天子的大腿,政治地位得以提高,可當時的周天子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對紀國關照非常有限。
即位第三年,齊襄公打著為九世祖齊哀公報仇的旗號,發兵攻打紀國,紀國不得不求救於魯國,魯桓公出面調停,組織會盟,紀國的危機有所緩解。然而,雄心勃勃的齊襄公豈肯善罷甘休,次年,齊襄公趁機出兵除掉魯國君和鄭國君,一時天下嘩然。
失去了大國的保護,紀國免不了亡國厄運。公元前693年,齊國再次興兵伐紀,連下三城,公元前690年,齊軍攻破紀國都城,紀侯將剩下的國土交給弟弟紀季,自己出國逃亡,紀國滅亡。
齊襄公滅紀,報九世之仇,得到了漢武帝的贊譽。漢武帝對齊襄公頗有點惺惺相惜,因為漢高祖曾有“白登之圍”,呂后遭遇過匈奴致書之辱,文景兩代也都不斷遭受匈奴入侵,所以漢武帝標榜“昔齊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希望效仿齊襄公,北伐匈奴,一雪前恥。
不過,孟子說了:“春秋無義戰”,弱肉強食的時代,九世之仇恐怕只是個幌子。齊國對紀國惦記並非一天兩天,正如王獻唐先生所說:“我認為復仇只是齊襄公的一種借口,本質上是想吞並紀國……《詩序》說襄公為‘鳥獸之行’,試想這種人,哪能想到他九世的祖宗,為他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