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1950年,“我們仨”在清華大學宿舍陽台上。
①1981年,“我們仨”在三裡河寓所合影。
②2012年7月,楊絳孤身一人在三裡河寓所讀書。
她是錢鐘書先生口中“最賢的妻,最才的女”。在《我們仨》中,她以簡潔而沉重的語言,回憶先她而去的女兒錢瑗、丈夫錢鐘書,回憶一家三口那些快樂而艱難、愛與痛的日子。她是楊絳,她曾說,“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如今,她也去了,這一次,“我們仨”重聚﹔這一次,“我們仨”的世界再無生離或死別。
出身讀書世家,從小迷戀書
楊絳先生一輩子手不釋卷、以書為伴。她的曾祖父、祖父秉性正直,酷愛讀書﹔父親楊蔭杭是晚清留日學生,曾做過胡適的老師﹔而三姑母當年應選赴美留學,回國后成為女師大校長。
楊絳於1911年生在北京,她自小受父親楊蔭杭的影響,迷戀書裡的世界,無論是中英文的她都拿來啃,慢慢地讀書成了楊絳最大的愛好。一次父親問她:“阿季,三天不讓你看書,你怎麼樣?”她說:“不好過。”“一星期不讓你看呢?”她答:“一星期都白活了。”
1928年夏,楊絳准備報考大學。這時清華大學剛開始招收女生,但是不到南方來招生。她隻好就近考入蘇州的東吳大學(江蘇師范學院、蘇州大學的前身)。到了東吳大學,學習一年后要分科,老師建議她讀理科,她自己因為“在融洽而優裕的環境裡生長,全不知世事”,她在其生前所寫的《回憶我的父親》一文中如是說。當時,楊絳很嚴肅認真地考慮自己“該”學什麼,但拿不定主意,便去問父親。楊蔭杭告訴她,“沒什麼該不該,最喜歡什麼,就學什麼”。其父認為,“喜歡的就是性之所近,就是自己最相宜的”。喜歡文學的楊絳最終選擇了文科。
偶遇錢鐘書,好像姻緣前定
1932年初,楊絳本該讀大四下,東吳大學卻因學潮而停課。為了順利完成學業,她就想到燕京大學借讀。
這一年3月,入學考試結束后,楊絳便急著到清華大學去看望老朋友,同伴孫令銜也要去清華看望表兄,這位表兄不是別人,正是錢鐘書。對於第一印象,楊絳覺得錢鐘書“眉宇間‘蔚然而深秀’,瘦瘦的,書生模樣”。似乎冥冥之中的緣分,在楊絳晚年的文字中,她這樣描述這一次相遇,“好像姻緣前定,我們都很珍重那第一次見面。因為我和他相見之前,從沒有和任何人談過戀愛”。
1935年春,錢鐘書獲庚子賠款公費留學資格,那時候楊絳還沒有畢業,“但是考慮到老錢這位大名鼎鼎的清華才子從小生活在優裕的家庭環境中,被嬌養慣了,除了讀書之外,其他生活瑣事一概不關心,尤其是不善於生活自理,處處得有人照顧、侍候他。所以我就下定決心跟他完婚一起去英國”,楊絳在《我們仨》中回憶道。
被譽為“最賢的妻,最才的女”
同年7月,錢鐘書與楊絳在蘇州廟堂巷楊府舉行了結婚儀式。多年后,楊絳在文中幽默地回憶稱,“(《圍城》裡)結婚穿黑色禮服、白硬領圈給汗水浸得又黃又軟的那位新郎,不是別人,正是鐘書自己”。
楊絳成名比錢鐘書早,她寫的幾個劇本被搬上舞台后,錢鐘書在文化圈裡被人介紹為“楊絳的丈夫”。但楊絳把錢鐘書看得比自己重要,比自己有價值。楊絳曾說:“我賴以成名的幾出喜劇,能夠和《圍城》比嗎?”為了支持丈夫的寫作,楊絳甘做“灶下婢”。錢鐘書的母親感慨這位兒媳,“筆杆搖得,鍋鏟握得,在家什麼粗活都干,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入水能游,出水能跳,鐘書痴人痴福”。
多年后,楊絳讀到了英國傳記作家概括最理想的婚姻:“我見到她之前,從未想到要結婚﹔我娶了她幾十年,從未后悔娶她﹔也未想過要娶別的女人。”楊絳把它念給錢鐘書聽,錢鐘書當即回說,“我和他一樣”。楊絳答,“我也一樣”。共同經歷了63年的風雨,錢鐘書生前曾這樣評價楊絳:“最賢的妻,最才的女。”並認為楊絳是“絕無僅有地結合了各不兼容的三者:妻子、情人、朋友”。
視錢瑗為她平生唯一杰作
在陪錢鐘書求學英國期間,楊絳懷孕了。和大部分准父母一樣,懷孕期間,楊絳和錢鐘書也對即將到來的孩子充滿了期待。楊絳在2003年出版的《我們仨》中回憶說,當時,“鐘書諄諄囑咐我,‘我不要兒子,我要女兒——隻要一個,像你的。’我對於‘像我’並不滿意。我要一個像鐘書的女兒。女兒,又像鐘書,不知是何模樣,很費想象。我們的女兒確實像鐘書,不過,這是后話了”。
1937年,唯一的女兒錢瑗在牛津出生,被楊絳視為自己“平生唯一的杰作”。有了孩子后,錢鐘書就是個“大小孩”。“每天臨睡前鐘書都在阿瑗被窩裡埋置‘地雷’,埋得一層深入一層,把大大小小的各種玩具、鏡子、刷子,甚至硯台或大把的毛筆都埋進去,等女兒驚叫,他就得意大樂。”楊絳曾回憶說,女兒臨睡必定小心搜查一遍,把被裡的東西一一取出,“鐘書恨不得把掃帚、畚箕都塞入女兒被窩,博取一遭意外的勝利”。
在楊絳的文字裡,“我們這個家,很朴素﹔我們三個人,很單純。我們與世無求,與人無爭,隻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難,我們一同承擔,困難就不復困難﹔我們相伴相助,不論什麼苦澀艱辛的事,都能變得甜潤。我們稍有一點快樂,也會變得非常快樂”。
然而,人世間這種最單純的快樂並沒有一直延續。“我們仨”充滿坎坷,到了晚年稍微安定后,但病痛纏身。1977年,一家人終於搬進了三裡河的宿舍小區,從此就再也沒離開過,成為“我們仨”的老地方。
18年后,“我們仨”終於再聚
1997年,被楊絳稱為“我平生唯一杰作”的愛女錢瑗去世。
一年后,錢鐘書也離開了。臨終時,一眼未合好,楊絳附他耳邊說:“你放心,有我!”內心之沉穩和強大,令人肅然起敬。“鐘書逃走了,我也想逃走,但是逃到哪裡去呢?我壓根兒不能逃,得留在人世間,打掃現場,盡我應盡的責任。”
“我們三人就此失散了。就這麼輕易失散了。”2003年,92歲的楊絳重新提筆,在該年出版了散文集《我們仨》,回憶一家三口那些快樂而艱難、愛與痛的日子。
她說,“其實人間也沒有永遠。我們一生坎坷,暮年才有了一個可以安頓的居處。但老病相催,我們在人生道路上已走到盡頭了。我清醒地看到以前當作‘我們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棧而已。家在哪裡,我不知道。我還在尋覓歸途”。
18年后,她也去了,這一次,“我們仨”重聚﹔這一次,“我們仨”的世界再無生離或死別。(記者易小燕)
■走在人生邊上
1911年7月17日
楊絳(原名楊季康)生於北京。
1928年
楊絳17歲,她要報考清華大學外文系,但清華雖然招收女生,南方卻沒有名額,楊絳隻得轉投蘇州東吳大學。
1932年初
東吳大學因學潮停課,楊絳考上了燕京大學,准備入學。楊絳臨時變卦,毅然去了清華大學研究生院借讀,學習外國語言學。同年,認識錢鐘書。
1935年
與錢鐘書結婚,同赴英法留學。
1937年5月19日
女兒錢瑗出生。
1940年
楊絳連續創作戲劇《稱心如意》和《弄假成真》。劇本寫作和上演於抗戰時期淪陷后的上海,引起很大反響。
1947年
戲劇《風絮》出版。錢鐘書《圍城》出版。
1949年
楊絳與錢鐘書均被聘為清華大學教授。
1953年
任北京大學文學研究所、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的研究員。
1977年
一家人搬進“我們仨”的老地方——北京三裡河的宿舍小區,楊絳再也沒離開過。
1978年
楊絳翻譯的《堂吉訶德》出版。
1981年
散文代表作《干校六記》出版。
1988年
小說代表作《洗澡》出版。
1997年
錢瑗去世。
1998年
錢鐘書去世,享年88歲。
2003年
92歲的楊絳重新提筆,出版了散文集《我們仨》。
2016年5月25日
楊絳逝世,享年105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