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趕考錄》 北京大學出版社
蔡小容 1972年生,英美文學碩士,中國現當代文學博士,武漢大學外語學院教授。2015-2016年美國杜克大學訪問學者。1993年開始寫作,早期作品有長篇小說《日居月諸》等,近年出版散文集《浮生舊夢說連環》、《小麥的穗》、《她從聊齋來》。
新書《探花趕考錄》出版
我希望能有機會讀博,去讀更多的書,站到更高的地方來重新看我喜愛的文學。我希望提高我的理解力、思考力和表達能力,建立一個屬於我自己的體系,而我也因為這一體系的存在,而氣度飽滿。
對作家來說,書寫,更像是與自己內心的一次次對話。每一次文字間的游走,其實,就是心路的一次探尋。武漢作家蔡小容對於文字的把握,已經超出自我探尋的境界。當她起筆時,即使是在寫自身體悟,留給讀者的,更多的是一種讀寫雙方心靈間的互相映照。也正因此,蔡小容每一本書冊的出版,都能激起她的讀者群一陣心靈激蕩。
近期,蔡小容新書《探花趕考錄》由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這是一本主題相對分散的書,但因了蔡小容獨有的清雅俏皮的文風,一如既往地令人耳目一新。“看起來它是輕鬆的文字,但每一篇用字都特別精細,煞費功夫。”在越洋電話裡,正在美國做訪問學者的蔡小容語調依然爽朗輕快。
四個段落,四種情調
書話散文,是蔡小容近年來文字的主要指向。書中,蔡小容以開闊的視域,對古今中外於她心有戚戚焉的名篇佳品,做了一次品讀;並對自己的求學之路與文學心得做了剖析。
全書由《自敘體》、《書話志》、《法語課》、《讀嚴記》四個部分組成。不同於一般的閱讀體驗,這四個部分並非貫穿一個話題,而是對不同時間段的一次小結。甚至連書名《探花趕考錄》,蔡小容說雖然第一部分與自己考博有關,但含義更寬泛,“就像我目前的訪學,也是一種‘趕考’”,同時這書名自然渾成,且朗朗上口,讀來輕快。
當靈感涌上心頭,蔡小容就是這麼任性。這樣做是聰明的,多數讀者大約都是沖著這有趣的書名,有了一探究竟的興趣。而一旦翻閱,蔡小容特有的清雅睿智,也立刻有了落腳點。
除去第一部分以自述角度講述考博心路外,其他三個部分都寫得意趣盎然。比如《書話志》裡首篇《那些落盡繁華的名字》。文中對民國時期一眾文藝氣息濃厚,當時風靡一時,但於今相對小眾的通俗作家們的文風,做了一次有趣的概括。
說到通俗作家,文中這樣寫道:“究竟是為了什麼,通俗作家總是矮人一頭。張恨水算是大家了,茅盾說他一句‘文筆不錯’他都感激涕零……張恨水似乎是個謙卑的人,一生常有受寵若驚之感慨。”“好像全世界都這樣,你把小說寫得所有人都愛看,你就混得栽了。”“話不能說得太明白,人不能太老實。”
這樣近乎尖銳的詞句,不知道為什麼,在蔡小容筆下,多了一份俏黃蓉才有的俏皮味兒,即使略顯刻薄,但似乎確實有道理,讓人無法反駁。四個部分,蔡小容寫得各有情調。《自敘體》有情,《書話志》有趣,《法語課》有味,《讀嚴記》有深度。總體來說,這是一本讀來輕鬆愉悅的散文集。
與嚴歌苓的交集
文人間的交集,往往是才華的互相吸引。蔡小容雖然比著名美籍華人作家嚴歌苓小了十余歲,且地理位置看起來相隔甚遠,但並不妨礙她對嚴歌苓發自心底的贊賞和敬佩,這種情緒,一直延伸至她的作品、博士論文中,且成為研究主線。
早在1998年,嚴歌苓的《白蛇》,就成了蔡小容最為推崇的作品,且在她早期書評寫作中,成為嚴迷圈中最有代表性的話題。時至今日,近20年過去,蔡小容對嚴歌苓的崇敬愈發深重,在《探花趕考錄》裡,她專門辟出章節《讀嚴記》,用來與讀者分享自己的體悟。
這是一種特殊的筆記體散文,每段字裡行間,無不流露著作者對於自己深愛作品和作家的情感,但這種體悟,又並不突兀和生硬,那一種欣賞和愛戀,更像是對藝術品發出的一聲聲輕嘆,於讀者而言,這輕嘆,恰到好處,回味悠長。
也正因此,《讀嚴記》成為《探花趕考錄》裡相當閃亮的一個部分。蔡小容用她的體貼細微和優雅精純,將嚴歌苓的美妙之處,再度升華。
屬於自己的體系
在此之前,蔡小容出版過的《她從聊齋來》《浮生舊夢說連環》等書話集,以連環畫為主線,講述了一代人對於連環畫這一即將消逝的特殊藝術形式,依依不舍的追念情懷。
而追溯至更早期的10余年前,蔡小容就曾經蜚聲文壇——那時,她的常用筆名,是麥琪。在發行量過百萬的《女友》雜志裡,她曾被讀者票選為“十大青春美文作家”。在“麥琪”時期,蔡小容的散文作品結集為《愛和咳嗽不能忍耐》、《流金》、《尋找我們的傳奇》等。
從青春美文到書話散文,再到如今的雜談式散文集,蔡小容經歷了一次次蛻變,但不變的,是她對完美文字的執念。“有時候一天隻能寫數百字,不能再多了,寫了刪,刪了再改,務求精益求精,很磨人。”她回憶,在之前的《她從聊齋來》裡,僅山鄉系列,她就寫了很久才寫出五篇,真真是字斟句酌。
“《讀嚴記》的三篇三萬字,與之前的博士論文完全不一樣,我是寫完博士論文的15萬字之后重整思路再寫的,且換了一種行文風格,這確實很困難,因為就一個作家寫過博士論文之后幾乎已經寫盡了,很難再寫什麼。”她說,但完成之后,那份成就感,足以彌補此前種種。確實,相較蔡小容之前的作品,《探花趕考錄》觸及的話題更為開闊,筆觸也更為深邃,作者的性情和趣味,也由此得以充分展現。
對於一位大學教授而言,既要寫專業論文,又要完成自己的文學理想,如何平衡,是一個嚴肅的問題。
“從我動筆開始寫散文寫小說,我就開始了一個漫長的自我教育過程。大學公共外語的教學,並非一項純技術的工作,它需要一個更寬廣的底座和更穩妥的重心。”蔡小容說,也正因此,當她在繁雜的教學工作和家務中但凡能抽出時間,就一定堅持讀書和寫作。
“我希望通過這些來提高我的理解力、思考力和表達能力,建立一個屬於我自己的體系,而我也因為這一體系的存在,而氣度飽滿。”她說。
書摘
假定我考上中文系博士,那麼我會以嚴歌苓為研究對象
學術像一種標尺,一個坐標系,我以往的所知,在它之上都有投射,而我的認識與它相異之點,就形成好似斗轉星移、聚散明滅的景觀。以我打算要研究的當代作家嚴歌苓為例,我第一次接觸她的作品是在1998年,讀到她的小說《白蛇》。這篇小說一讀,我立即確認她是我最喜愛的作家,而且至今,在幾乎讀遍了她的所有作品之后,我仍然將《白蛇》列為我最喜愛的嚴氏小說。
我可以說我是她這篇小說所挑中的讀者,不僅因為很多人讀它無甚感想而我對之情有獨鐘,還因為我瀏覽過也對這篇小說感興趣的人所寫的評論,令我意外,他們所談的重點都是其中的同性戀情節,而我在閱讀的過程中,同性戀我根本是視而不見的。我看見嚴歌苓分明是在寫女人的心理,一個女人,由尊貴而絢爛的舞台跌落至荒涼絕望的境地,什麼都失去了,包括她的自尊、廉恥,此時唯有對愛情的幻想能將她拯救,使她重新煥發生機與光彩。而至於她那個幻想的實體究竟是什麼,她是不管的,女人都是不管的,她們隻要那個虛幻,不要實體……我曾將我的想法當面向嚴歌苓求証,問她是不是在寫這個,她說,是的。
本來對一部內涵豐富的作品,仁者見仁,觀點無所謂對錯,但我覺得,如果佔據主流的話語呈現出一邊倒的局勢,而我偏偏走的是一條曲徑通幽的小路,那麼這條幽僻小路上的獨特景觀,我有獨自欣賞的榮幸,也有邀人分享的興致。假定我考上了中文系博士,那麼我會以嚴歌苓為研究對象……嚴歌苓小說所呈現的是嚴歌苓的心理景觀,而我要做的工作,是基於我的人生觀、審美觀、文學觀——透過我個人的這一張過濾網,描畫出我視線中的嚴歌苓景觀。它將與其他人的研究角度有所不同,我也期待在工作過程中有更多驚喜的發現。
……總而言之,我希望能有機會讀博,去讀更多的書,站到更高的地方來重新看我喜愛的文學。
(摘自《探花趕考錄》,本文有刪節,刪節部分以省略號標出。)
(蔡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