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 白
水善下成海
山谦高极天
初冬,我前往宿白先生位于北京蓝旗营的家中。小区毗邻北京大学,培养了宿先生,也慨然接受他超越一甲子奉献的地方。走进小区,眼前枯涩的树木在冬日暖阳下,让周边显得分外沉静。推开宿先生的家门,传来年轻人爽朗的谈笑声,“竟有来得更早的访客?”此时,宿先生正背对着落地窗,坐在被报纸堆环绕着的藤椅上,他的对面,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毕竟是北方冬季的上午,阳光还没有完全照进屋内,这份不够明亮、略带灰色的光线却是托出了此时的清朗、恬淡。
作为新中国考古人才之父,如今考古界的领军者多是宿先生的“徒子徒孙”,每有重大发现,总会有人前来汇报。问及宿先生的具体评价,他摇摇头:“考古是要到现场的。依据第二手材料怎么能发表评论呢?”这是宿先生一贯的做派。问及未刊讲稿的整理进度,老人淡淡地说:“没有什么了。讲稿没什么值得出版的。”这亦是他的风格。作为我国历史时期考古教育体系的建立者、石窟寺考古学的奠基人与藏传佛教考古学的创建者,宿先生出版的专著屈指可数,但每一本都是考古新方向的开路先锋与研究方法的范本。在他看来,出书不重要,重要的是写好每一篇研究论文与考古发掘报告。一篇文章历经数年甚至数十年的修订才发表,在他这里最自然不过。
说到书,环顾四周,只见两本关于瓷器的书,不见其他。“书大多已捐给北大图书馆。”宿先生的女儿说。宿先生和北大图书馆情缘至深:作为学生的他、作为图书馆工作人员的他、作为考古学者的他,都从北大藏书中获益匪浅。前年,宿先生一次捐给图书馆一万多册藏书,有的常用书也拿了去,只好再买。
而那两本瓷器书,是宿先生为那位20多岁的小伙子而备。年轻人原来是老人的“私塾弟子”:没有进过大学,对瓷器研究情有独钟,远慕先生之名而来。先生在学界声望极高,但家中门槛不高:只要你带着学术问题来。过往荣辱,一生所成,在宿先生这里已如云烟散去,无消再提,但学问恒在。
告别时,91岁的宿先生执意相送。谦和,节制,平淡。一如他喜欢的萨迦格言:山间的小溪总是吵闹,浩瀚的大海从不喧嚣。
(徐 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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