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上海相比,它絕對是個不起眼的小城,蜷縮在北京的羽翼邊。我像許多上海人一樣從未聽說過她的名字:涿州。雖然與北京咫尺之遙,卻沒有像房山那樣幸運,它進不了北京的行政區劃。當地人無奈地說這是涿州的宿命。這個宿命的現實報應就是在經濟高速發展的虹吸作用下,它沾不了北京多少光,發展速度明顯滯后。很難想象,住進與北京那家同名的長城飯店,居然沒有空調。電梯因經常停電而虛設,提著大箱爬上四樓,一身臭汗。趕緊的,扭開浴室龍頭,沒有冷水,滾燙的氣霧噴薄而出,閃得快,險些褪皮起泡。我不發一句怨言,小地方就這樣。
我是今年五月應邀參加一個婚禮去涿州的。在這樣的賓館裡,我對妻子開玩笑說:“過去古代有‘圖窮匕首見’,今天我們遇上了‘電窮燙水見’。”想不到這句玩笑話還真說對了地方。賓館書桌抽屜裡有半頁發黃的小報,上面一篇文章中提到,荊軻刺秦卷裹匕首的那張圖就是涿州地圖。我吃驚了,趕緊下樓問服務台索取涿州旅游地圖,大堂經理回答說:“沒有。”晚飯后與妻子去散步,滿大街都沒找著我想要的東西。好在第二天,承蒙新郎官父母的盛情安排,替我們換了賓館,還派車領我們去游覽。兩天下來,我腳踏實地地感受到了涿州這個文化古城的歷史脈動。我肅然起敬,我發現我站在歷史穿越的時光隧道裡,漢昭烈皇帝劉備和宋太祖趙匡胤率領著257位歷史名人,他們齊聲高呼著大街上的那條標語:涿州人民歡迎您!
涿州自古不小。“日邊沖要無雙地,天下繁難第一州。”涿州歷史悠久,涿之名得之於遠古時的涿水,源於燕山西部的涿鹿山,屬於古“涿鹿之野”。它春秋稱涿邑,秦時建涿縣,漢初設涿郡,魏晉名范陽,唐朝定涿州,至今沒變。歷史上涿州開發很早,西北群山連綿,東南河網交織,陂澤相連,盛產稻米和絲綢,劉備的故裡就稱為大樹樓桑。是古督亢之地,有“督亢膏腴”之美譽。故而引起秦始皇饞涎欲滴,荊軻才有機會獻督亢寶圖,結果圖窮匕首見。荊軻功虧一簣,成千年憾事。多少人設想,如果秦始皇被刺死,中華歷史該如何走向?可惜歷史容不得“如果”,難怪陶淵明扼腕“惜哉劍術疏,奇功遂不成。”明人岳正更留下詩句:“召伯封疆經幾換,荊卿事業尚虛名。黃金不置高台上,似怪年來士價輕。”發出了歷代名士們的感嘆。
現在許多當地人所熟悉的涿州名勝就數劉關張桃園結義的三義宮了。它俗稱樓桑廟,始建於隋代。經過“文革”浩劫,該廟殿毀垣廢,慘不忍睹。所幸剩一座山門未倒,與殘碑二三塊一起,頑強屹立在朝暉中,彰顯著凜然俠義。其實劉備不算名頭大的,漢高祖劉邦也曾率軍在涿州平定了反漢的燕王,封手下大將軍酈商為涿侯,“食邑涿五千戶”。而酈商正是著名古地理學家酈道元的先人。《水經注》記載了中原大地一千二百多條河流的水文資料,為我國農業經濟發展立下汗馬功勞。酈道元故居雖經修繕,但仍顯破落之勢,門可羅雀,觀者稀少。在趨利附勢的年月,誰還顧得上他呢。看門的老人告訴我,兩年前傳說海外有人要出資重修酈氏故居,可至今不見人來啊。話語中的無奈令人心酸。
但是,海外也確實有人出資修繕涿州的名人故居。那就是韓國前總統盧泰愚,因為涿州是韓國盧姓的祖先原籍。盧姓自古是涿州大姓,出了一系列的名人。如劉備的老師盧植,曹操贊譽他“學為儒宗,士之楷模,國之楨干也。”又如東晉文學家盧諶,南北朝大儒盧辯,隋代詩冠盧思道。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唐代高僧禪宗六祖慧能亦系涿籍盧氏。我急於尋找慧能的故居,卻被告知尚未修建。但我已感幸運至極,居然能親感禪宗大師原籍地的聖賢氣息。
兩天后婚禮上,我被邀請致辭,我對大家說,在慧能大師的家鄉舉辦婚禮特別有意義。慧能大師的名言:“不是幡動,不是風動,是仁者心動。”闡釋了心的禪意,從此,心心相印就成了美滿婚姻的試金石。我祝新郎新娘心心相印,白頭偕老。台下掌聲雷動,我知道涿州的父老鄉親是在為他們的家鄉自豪。
在離開涿州的那天,我聽到一個感人的故事。涿州人民醫院的領導和職工自己出錢出力,修復了在醫院地界內建於唐貞元五年的孔廟大成殿。這是當下中國文化發展的正能量。我期待不久的將來,涿州小城中的蚩尤塚,大成殿,督亢亭,華陽台,盧植墓,三義宮,桓侯祠,慧能故居,邵康故居,清帝行宮,傅公祠等古跡名勝能相映成輝。因為她們是我們民族自信自尊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