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深色外牆的建筑,即是當年關押了近1000名日本戰犯的撫順戰犯管理所。撫順戰犯管理所供圖
9月3日,是大陸首個“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紀念日”。兩月前起,國家檔案局就以每天一人的方式,公布45名日本戰犯的侵華罪行自供。
1950年起,1000多名日本戰犯關押在撫順、太原兩地的戰犯管理所,接受教育改造,其中45人,於1956年出庭受審。45人全部認罪,有的甚至求死謝罪,在國際審判中史無前例。
中國政府沒有判處一個日本戰犯死刑,刑期最高的僅20年,至1964年4月,所有戰犯獲釋。歸國后,他們成立中國歸還者聯絡會,以坦誠和勇氣,為“中日永不再戰”奔走呼號。
這1000多名戰犯,有900多個從撫順戰犯管理所走出——這裡是日偽時期的監獄,也是改造戰犯“奇跡”之地。
京華時報記者李顯峰發自撫順
中蘇邊境秘密交接
周恩來總理的要求是:“一個不跑,一個不死”。
63年后,站在綏芬河站,趙毓英的腦海裡,涌現1950年夏天來這裡執行秘密任務時的情景。
那時的綏芬河是個邊陲小鎮。火車站站房像座小教堂,不遠處的山坡上,綠樹掩映著一些蘇式房屋,其余是清一色灰的磚瓦平房或茅草屋。鐵軌向蘇聯國境延伸,登高遠望,異國的村庄依稀可見。邊境看上去安寧,卻又彌漫著那個年代的緊張氣氛。就在一個月前,朝鮮半島爆發戰爭。
趙毓英那年21歲,身材高挑,是護士長。1948年,她在沈陽就讀盛京醫科大學的高級護理專業,1949年,該校並入中國醫科大學,1950年夏,她提前畢業。
7月的一天,趙毓英被學校通知,前往撫順戰犯管理所報到。任務很快傳達下來。接東北公安部通知,管理所派出1名醫生、3名護士、3個翻譯,到沈陽與工作團匯合。7月14日,工作團30余人從沈陽出發,日夜兼程抵達綏芬河。
工作團的任務是,接收969名蘇聯移交的日本戰犯。周恩來總理的要求是:“一個不跑,一個不死”。
這969名戰犯,在蘇聯服了5年的苦役。二戰結束后,被押送到蘇聯的日本戰俘約有60萬人。一般士兵服役5年后,被遣返日本。其余3000人被定為戰犯的滯留蘇聯,其中2000人,已被蘇聯軍事法庭宣判,剩下的969人便是引渡對象。
引渡儀式在7月18日上午舉行。綏芬河站的寬軌上,停著17日夜間抵達的一列蘇聯悶罐貨車。窄軌上停的,是中方的綠皮客車,設有座位,窗戶糊著報紙。
趙毓英站在接收隊伍裡,看到戰犯們一副狼狽樣。“下車時,陽光晒得他們睜不開眼睛。天氣炎熱,蘇聯悶罐車像桑拿房一樣,把戰犯們熱得汗流浹背。他們衣衫不整,有的故作鎮定,卻掩蓋不住驚恐的神色。”
趙毓英有過亡國奴的童年經歷,執行這個任務讓她特別解氣。“過去壓迫我們中國人,殘害無辜老百姓的,不就是這些人嗎?”
擔任翻譯的金源后來在回憶錄《奇緣》中寫道:戰犯們在指定座席后,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挨著詢問有無病號。戰犯們誰也不開口,但醫生們很快發現一些患病的戰犯,並給他們打針吃藥進行簡單治療。
每個戰犯發了一斤面包,兩個咸鴨蛋等。戰犯們狼吞虎咽,很快吃光。晚餐是每個人一大碗大米飯,炒豬肉、炒雞蛋和一碗湯,不夠可以添。金源隨口問:“一定很餓了吧!”一名戰犯回答:“5年來第一次吃這樣好的飯菜!”
撫順典獄關住建造者
對這座修葺一新的監獄,大村忍記憶深刻,這裡關押過的都是抗日的“政治犯”。
綠皮車上的日本人,並不知道列車駛向何處。7月21日,凌晨3點,天未亮,列車停了。有人掀起窗戶上的報紙,看到站牌。
“我們是要在這兒做苦役吧?”
早先,蘇聯人為了安撫他們,稱此行是路經中國,全部遣送回日本。
戰犯們集體下車,隨后被大卡車押送到一座連著高牆的大鐵門前,被分配到一個個監舍裡。
天亮了,穿透窗戶的陽光,將鐵柵欄的影子投在鋪位上。他們察覺到,牆壁上貼著《管理條例》,最后一行的落款是“撫順戰犯管理所”。各監舍立刻騷動起來。有人把通告撕下,用腳狠狠地踩。
被稱為戰犯,這是他們始料未及的。此前,他們一直以戰俘自居,因為戰俘無關犯罪,戰爭結束就應被釋放。
對這969人,蘇聯的定性是“犯有反對中國人民的重大罪行”者。中方干部回憶,蘇聯人在移交時還叮囑:“這些戰犯都是極端反動、頑固不化的壞蛋,是不可教化的一群惡棍,隻有殺掉。”
這份名單,包括侵華日軍中將師團長鈴木啟久、藤田茂、佐佐真之助,偽滿洲國總務長官武部六藏、次長古海忠之等。巧合的是,一個叫大村忍的,當過10年的撫順典獄長,而撫順典獄,就是如今的撫順戰犯管理所。
典獄是日偽時期的舊稱。1936年,關東軍開始修建這座監獄,1937年6月竣工交付使用。原有建筑面積6600平方米,有1/3以上被用做刑訊室,僅刑具庫就有100多平米,此外還設絞刑室、試驗室、鎮靜間等。
接收戰犯前,東北人民政府司法部投入近40萬元,改建撫順典獄。新建了禮堂、醫務室,徹底清除了刑具和刑訊室,處決犯人的刑場也被改建成運動場,過去用來折磨犯人的鎮靜間,也變成了理發室和浴室,還專門開辟了圖書室和電影放映室。
對這座修葺一新的監獄,大村忍記憶深刻,這裡關押過的都是抗日的“政治犯”。戰犯管理所舊址保存著他的筆錄:“我曾親自審問,加以拷問,方法是戴手銬腳鐐、用竹刀打……1945年6月到8月,病死五六名,當處理尸體時,沒有將部下監督好,埋得很淺,尸體被狗拉出……”
日本人建造的監獄,最終用來關押日本戰犯,甚至原來的獄長。這像歷史開的一個玩笑。
仇人還是戰犯
孫明齋向全員轉述周恩來的話:“20年過后再來看我們現在做的工作,就能明白其中的意義和價值。”
起初,969人沒有一個承認戰犯身份,他們堅稱自己是戰俘。管理所工作人員則糾結於:這些日本人是仇人,還是戰犯?
管理所第一任所長孫明齋是老革命,老家在山東海陽。孫明齋在回憶文章裡坦承,最初連他都抵觸。他回憶日軍掃蕩家鄉的慘狀:房子被燒、東西被搶、鄉親被殺、舅舅被日本狼狗咬死。“當年窮凶極惡的強盜,如今竟讓我負責管理,我該怎樣對待他們呢?”這是他的心結。
東北公安部的部長汪金祥借魯迅的話開導他:“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管理教育日本戰犯,前人沒有先例,今人沒有樣板。黨既已把改造這批戰犯的任務交給了我們。那就是說,黨相信我們會把這批戰犯管理教育好。”
孫明齋走馬上任。但下屬並沒有這麼快想通。趙毓英記得,看守班長王興情緒很大。王興10歲時,親眼看到日軍殘殺7個親人。如今仇人變囚徒,上級不但要求不能打,還要求談話要和藹,王興氣得渾身哆嗦倒在床上大哭。
為此,孫明齋向全員轉述周恩來的話:“20年過后再來看我們現在做的工作,就能明白其中的意義和價值。”
孫明齋還要和戰犯交鋒。一天,原日軍59師團中將師團長藤田茂找到孫明齋,稱他們都是戰俘,中日戰爭已結束,戰俘應全部釋放。
“這裡沒有戰俘,隻有戰犯。你還是這些戰犯中罪行嚴重的主謀之一。”孫明齋把他嗆了回去。
藤田茂走了,又來了一名戰犯。他稱中方是戰后新成立的國家,無權關押他們,“違反國際法”。
孫明齋指令對這名戰犯單獨關押,責令做深刻檢查。7天后,他在擴音器前,向全體戰犯念他寫到第4稿的檢討書,承認自己在部隊時屠殺過許多中國人,是戰爭罪犯,並表示今后重新做人。
對照《國際軍事法庭憲章》,關押在撫順的戰犯,屬於乙級和丙級。為了讓戰犯心服口服,管理所組織他們學習國際法。數輪交鋒下來,一些人開始反思過去。
訴苦運動派上用場
戰犯學習小組讓一些出身貧寒的戰犯發言講述家史,很多人因此涕淚交加。
統計顯示,969名戰犯中,將官約20人,校佐級有220名左右。其余700余人曾是警察、憲兵、特務等,為校佐級以下。
翻譯吳浩然回憶,當時摸底調查發現,700余名校級以下戰犯,90%以上出身勞苦家庭,文化程度多為高小,被俘時年齡在20到30歲,信奉武士道精神,對於罪行,均以“奉命行事”推脫。
1950年底,受朝鮮戰局影響,戰犯管理所遷到哈爾濱。吳浩然隨其中500余名校佐級以下戰犯,住在哈市以北的呼蘭縣監獄。根據上級指示,管教員在呼蘭縣監獄組織起戰犯自學小組,吳浩然稱,當時的宗旨是不搞強迫命令和硬性灌輸。他們把戰犯中有學習願望的80余人組織起來,分成6個小組,各組選出小組長。
學習資料主要是日文版的列寧著作《帝國主義論》,及日共編寫的一些文章。有的戰犯在討論中說,日本從資本主義發展到帝國主義,以至后來發動侵華戰爭,這一歷史發展過程,同列寧分析的一樣。他們開始認識到,所受的軍國主義教育是一種欺騙。
1951年3月,戰犯全部遷回撫順。管理所把80余名“進步”戰犯分配到各監所,系統組織反軍國主義教育。學習小組很快得到壯大,后來還成立戰犯學習委員會。
中共在土改時的“法寶”——訴苦運動派上用場。戰犯學習小組讓一些出身貧寒的戰犯發言講述家史,很多人因此涕淚交加。
學習小組還讓戰犯“對比兩種制度下的監獄”。當年的日偽警察、憲兵、特務、獄吏,都被選為發言人。
大村忍感觸尤深:“過去,這裡是關押中國愛國志士的地方。那時這裡隻能聽到拷打聲、鐐銬聲和慘叫聲,這裡又臟又臭,囚犯每天隻能得到一小碗高粱米,還要終日服勞役。我們現在吃著大米白面和雞鴨魚肉······我們現在住在這裡,人格受到尊重,當局不打不罵,還處處關心我們的健康。真是兩種不同制度的社會,會有兩種完全不同的監獄。”
700余名校級以下戰犯紛紛悔罪。很多戰犯還揭發其同僚和上司的罪行。這為最高檢察院開展偵訊工作打下了良好基礎。
超常人道主義待遇
戰犯每人每天的菜金最低0.42元,最高1.54元。當年最好的東北大米,1斤才1毛錢,豬肉1斤才3毛錢。
趙毓英在撫順戰犯管理所呆了9年。回憶那段經歷,她說得最多的一個詞,是“人道主義”。
人道主義待遇,甚至超常的待遇,首先體現在飲食上。入所之初,戰犯的伙食與管理人員平等,都是粗糧。但戰犯不領情,有的把飯菜倒到馬桶裡,甚至鬧到絕食。情況上報后,東北公安部傳來周恩來的指示,戰犯按將官、校佐、尉官以下分成3級,按小中大灶3種待遇,戰犯每人每天的菜金最低0.42元,最高1.54元。“這是什麼概念?”趙毓英類比說,“當年最好的東北大米,1斤才1毛錢,豬肉1斤才3毛錢。”
她當時身兼營養護士,負責給戰犯調配食譜。后來成為她丈夫的炊事員高震負責採購。看到她開的菜單,高震氣憤不已:“是誰出的這些餿主意?開單子也不看看季節,三九天哪兒有西紅柿。指名要河鯽魚,漁民要知道是給日本人買的,非把我當漢奸揍一頓。”但抱怨歸抱怨,政策還得執行。
人道主義還體現在醫護上。戰犯最初到達撫順時,有一半患有高血壓,一些官階較高年紀也較大的,還患動脈硬化、冠心病、肺氣腫等病症,有的患有性病和因性病引起的梅毒性心臟病,有的患肺結核、風濕病症、末梢神經炎等。
對此,管理所組織針對性的治療,定期體檢,督促戰犯們運動、講衛生。
趙毓英印象深刻的是,醫務室曾治愈患精神病的戰犯渡部信一。渡部在1954年秋天突然發病,不飲不食,終日煩躁,時哭時笑,時而祈禱跪拜。
“為了治愈他,我們不知想了多少辦法。當時採用休克療法,每次他一休克,我們就守護在旁等他醒來,為他拭去汗水,換去被汗浸透的衣服,以免他著涼。”堅持十個多月,渡部終於康復。
戰犯管理所舊址,至今保存一張武部六藏睡過的特殊病床。床上安裝了一塊可以活動的擋板,防止他摔下。
趙毓英回憶,1952年的一天,武部突發腦血栓,嘴歪眼斜,半身癱瘓。醫務室全力搶救,使他免於一死。病情緩解后,領導派女護理員焦桂珍環伺左右。
焦桂珍一天數次給他翻身,用酒精和滑石粉擦拭全身,按摩壓迫部位。武部在病床上躺了4年,在她精心護理下,養得紅光滿面。60多歲的他后來認罪,贊揚30多歲的焦桂珍“像母親一樣”照顧他。
這批戰犯素有“文看武部、武看藤田”一說。兩個意見領袖最后都認了罪。
同樣的感化教育,也在太原戰犯管理所同時進行。這裡關押的日本戰犯有140多人,二戰期間被中國俘獲。
戰犯的悔罪,為軍事審判奠定基礎。
所有戰犯全部認罪
周恩來專門指示:“對日本戰犯的處理,不判處一個死刑,也不判處一個無期徒刑,判有期徒刑的也要極少數。
1954年3月,在中央的指示下,最高檢抽調審訊員、翻譯、書記員組成工作團,分赴撫順、太原等地,准備訴前工作。
1955年,周恩來專門指示:“對日本戰犯的處理,不判處一個死刑,也不判處一個無期徒刑,判有期徒刑的也要極少數。起訴書要把基本罪行搞清楚,罪行確鑿后才能起訴。”
兩地一千多名戰犯,起訴名單經過一再精減,最終決定起訴的隻有45人。所有被告人均配備律師。
45名戰犯分兩類:一類是職位高罪行嚴重者,另一類是職位雖低,但罪行特別嚴重者。這45人分3批,在沈陽、太原分別起訴。
1956年6月9日,沈陽特別軍事法庭開庭,第一個受審的是藤田茂。藤田茂在后來寫的《回憶軍事審判》憶及:將他當聯隊長、旅團長、師團長的罪狀列了7項,軍事上的罪行幾乎沒列,最大的問題是殘害和奴役居民、破壞和焚燒房屋,掠奪糧食和牲畜,強奸婦女,殺害俘虜。
“我當中將師團長時進行過秀嶺一號作戰。起訴書上說,僅此一戰,我便殺害了86名俘虜。我明白,僅此一項,即可判我死刑。”
起訴書還提及,藤田茂在當聯隊長時,指揮對山東省安邑縣的一個村庄進行掃蕩,全村男女老少140多名被殺,全部推進井裡。
出庭作証的証人多達26個。其中一個是62歲的張葡萄。“他們全家都被殺害,隻剩她一人。老婦人越說越激動,說得渾身發抖,滿臉的汗水、淚水和口水,白發倒豎起來……我實在站不住了。難過、痛苦、肝腸寸斷,發自內心地苛責自己,心想隨您踢吧,咬吧,打翻在地吧。”
“審判長問我:被告對於証人的指控怎麼想?我覺得無懈可擊,便說:完全屬實,我的確做了對不起中國人民的事。”
6月19日,判決書下達,意料之中的死刑沒有聽到。藤田茂隻判了18年,折去在蘇聯、中國關押的11年,刑期隻剩7年。
中國政府的寬大處理,令藤田茂萬分感動。聽完判決后,他當庭認罪說:“按我的罪行,殺一萬個藤田茂也是應該的。凶惡的日本帝國主義把我變成了吃人的野獸,使我的前半生犯下了滔天罪行,中國政府教育我認識了真理,給了我新的生命。我在庄嚴的中國人民的正義法庭上宣誓,堅決把我的余生,貢獻給反戰和平事業。”
沈陽、太原兩地法庭的判決顯示:45名戰犯中,刑期最低的8年,最高的20年。45名戰犯,全部在撫順服刑,太原戰犯管理所隨之撤銷。
在此前的東京審判上,28名日本甲級戰犯百般抵賴,企圖逃脫法律的嚴懲。中國法庭上則出現罕見的情景:所有戰犯無一否認罪行,無一要求赦免,相反都是痛哭流涕,鞠躬或下跪向中國人民請求嚴懲。
古海忠之獲刑18年,他說:“我在中國犯下了人類所不能允許的滔天罪行,請求中國人民對我處以死刑,以此教育日本的后一代。”
罪行累累的鈴木啟久獲刑20年,他在最后陳述時痛哭:“我表示衷心謝罪……我將牢牢記住中國人民對我的寬大待遇。我堅決保証要徹底改正自己過去的錯誤,重新做人。”
中歸聯和繼承者
如今,3個20年已經過去,歷史與和平問題,仍是中日關系的焦點。
根據最高檢察院的決定,除了45名判刑的戰犯,免予起訴的其他1000多名日本戰犯,分3批釋放回國。
1956年6月29日,第一批戰犯335人在天津塘沽港登上客輪興丸號,於7月3日抵達日本鶴舞港。他們遇到兩件麻煩事:日本政府要向他們發放每人1萬日元的“撤僑津貼”,警方向每人分發一套“大日本帝國時代”軍服和軍靴。對此,歸國者們強烈反應,抗議並拒絕接受。
第二批戰犯328人和第三批354人,分別於1956年7月18日和8月21日釋放。1956年11月,東京的歸國戰犯成立中國歸還者聯絡會(簡稱中歸聯),總部設在東京,各地成立支部。1957年,中歸聯會員合著的《三光——燒光、殺光、搶光》一書出版,在日本社會引發極大反響,此書經過增補修訂,改名為《侵略——在中國的日本戰犯的自白》,被讀者贊為良知之書。
1957年8月至9月,藤田茂等8名服刑戰犯提前釋放。至1964年4月,所有日本戰犯全部獲釋。
1958年4月24日,藤田茂等8人踏上歸途。登陸鶴舞港時,記者問有何打算,藤田茂指著胸前的日中友好協會徽章說:“今后干些什麼,要等安頓下來再說。但這件事,我要拼命去做!”
兩年后,1960年10月,在中歸聯第二屆全國大會上,藤田茂被推選為會長,此后他連任數屆。中歸聯發起尋找赴日中國勞工遺骨活動。藤田茂6次率團,護送勞工遺骨回葬中國。
藤田茂,之后成為日本和平人士的旗幟人物。他帶領會員奔赴各地演講,勸誡民眾反省戰爭。1980年,91歲的藤田茂去世時,身上穿著1972年周恩來贈送給他的中山裝。
為銘記歷史,1988年,中歸聯集資22萬元人民幣,在撫順戰犯管理所舊址豎起“抗日殉難烈士紀念碑”。
在戰犯管理所舊址,菜園的籬笆上爬滿牽牛花。趙毓英說,當年,翻譯吳浩然在戰犯副島進回國時,送給他一把牽牛花籽,讓他“下次你再來中國時,捧著鮮花來,不要再拿武器了。”副島進將花籽帶回國后,種在庭院裡。副島進去世后,他的夫人採集花籽,回贈管理所。
隨著步入老年,絕大多數中歸聯會員先后離世,這個組織於2002年解散。解散當天,由中歸聯會員后代及致力中日友好的日本青年發起“撫順奇跡繼承會”,繼續記錄侵華戰爭証詞。
2013年9月,83歲的趙毓英受日本大地合唱團邀請,重訪交接戰犯之地綏芬河。
當年的綏芬河小鎮,已變成14萬余人口的綏芬河市。隻有綏芬河站,還是當年的老樣子。趙毓英想起兩個14年:一段是日本侵華歲月(1931-1945),一段是改造戰犯歲月(1950-1964)。她也想起周恩來的話:“20年過后再來看我們現在做的工作,就能明白其中的意義和價值。”
如今,3個20年已經過去,歷史與和平問題,仍是中日關系的焦點。
文中部分史實,援引自《從人到鬼從鬼到人》(袁韶瑩、楊瑰珍著)、《我們在中國做了些什麼》(中國歸還者聯絡會編)、《奇緣》(金源著)、《震撼世界的奇跡》(撫順市政協文史委員會編)等,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