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器戰船紋飾墨線圖,由上至下: 一、1935年河南汲縣山彪鎮大墓出土的一對戰國早期的“嵌錯水陸攻戰紋銅鑒”,畫中有兩樓船作戰場景。 二、1965年四川成都百花潭中學出土戰國早期的“嵌錯宴樂攻佔紋銅壺”,壺身紋飾有四層,第三層為“水陸攻戰”。 三、北京“故宮十大重寶”之一戰國早期“宴樂漁獵攻佔紋青銅壺”,壺身的紋飾有3層,第三層為 “水陸攻戰”
廣州南越文王趙昧墓中出土的漢代“羽人船紋銅提筒”。
中國人造船的歷史,遠比造車的歷史要早。大約7000年前,中國先民已開始了水上活動,所以,船一直是交通工具的經典縮影﹔甚至,在飛機剛剛出現時,清朝人不知怎麼稱呼,就叫它“風船”,這種說法至今還保留在中亞地區東干人的語言中。
青銅器上的水軍圖
船在歷史長河中,扮演著交通工具的角色,也扮演著戰爭工具的角色。商朝的甲骨文中已經明確地記載了水上活動,至周朝已有水戰的記錄,但舟師和戰船的制度不詳。據《左傳》記載:魯襄公二十四年(公元前549)“楚子為舟師以伐吳……無功而還”。另載,吳王夫差十一年(公元前485年)“徐承率舟師,將自海入齊。齊人敗之,吳師乃還”。這或是中國古代文獻記載的最早海戰,地點大約在今天的山東琅琊台附近的黃海海域,是一場近海戰斗。
雖然,從戰爭史的角度講,春秋是古代戰爭的寶庫,所有戰爭類型都在其中,自然也包括海戰。不過,秦漢以前的海戰都沒有留下圖像文獻,如海戰圖。現在,我們能看到最早古代水軍圖畫,僅存於戰國時期(公元前475-前221年)青銅器的紋飾中。這些紋飾的表現內容,其裝飾性,遠遠大於紀實性。所以,無法証明它表現的是哪一場具體的水戰或海戰。
戰國時期描繪“水陸攻佔圖”一類的青銅器,我國已出土多件,比較典型的大約有4件:
一是1935年河南汲縣山彪鎮大墓出土的一對戰國早期的“嵌錯水陸攻戰紋銅鑒”(嵌錯是古代一種金屬表面裝飾工藝,也稱錯金銀,是用金銀或其他金屬絲、片嵌入青銅器表面,構成各種紋飾),有兩樓船作戰場景,戰船是槳船,分上下兩層,上層為戰士,甲板上為手持弓矢的士兵,下層為槳手,甲板下為面對前方站立的劃槳手,船並無帆裝,圖中有人物292名。此器現藏台灣省。
二是1965年四川成都百花潭中學戰國墓中出土的戰國早期的“嵌錯宴樂攻佔紋銅壺”,壺身紋飾有4層,第一層為“習射、採桑”﹔第二層為“宴樂、弋射”﹔第三層為“水陸攻戰”﹔第四層為“狩獵”,畫面有人物200余。
三是被列為北京“故宮十大重寶”之一的戰國早期“宴樂漁獵攻佔紋青銅壺”,壺身紋飾有3層,表現 “採桑、習射”、“宴樂、打獵”、“水陸攻戰”勞作和習武的情景,有人物178人,鳥獸魚龜94個。
四是中國航海博物館近年征集自浙江民間的一對戰國“嵌錯水陸攻佔紋銅壺”,壺身紋飾有3層,其第三層為水上戰斗。
嵌錯水陸攻佔紋銅壺
這些承載著重要文化內容的青銅紋飾多數被研究者們描繪為便於觀賞與研究的“青銅器戰船紋飾墨線圖”。此中水上戰斗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總體講這些器物上的紋飾表現形式與內容大體相同,可見這是當時的一種貴族們常用器物的時尚紋飾。此中紀實性較好的、海戰味較濃的是故宮博物院所藏“宴樂漁獵攻佔紋青銅壺”和中國航海博物館收藏的“嵌錯水陸攻佔紋銅壺”,兩個銅壺第三層紋飾都有相近的水戰和攻城場面,都分為水戰圖和攻城圖。
在中國航海博物館收藏的“嵌錯水陸攻佔紋銅壺”的水戰圖中,兩艘樓船對陣,長戈林立,旌旗飄揚,水中有大魚及海龜,表明這是一場正在進行的海戰。兩船的旌旗不同,左為長條上綴八圓星點,右為兩條長穗形雉尾飄帶。左右船甲板上各五人,皆短衣冠幘,船身相向,長戈短劍並用,已然是大戰在即。船下各有三人奮力搖槳,處在戰斗狀態。船下亦有三人在水中,游泳向前,應為輔助戰斗者。水中有大魚,左有海龜一隻。右邊的攻城圖,有人物三十余個,畫面用直線表示了城牆和攻城的雲梯,城下士兵撐住雲梯,有沖鋒隊伍執長矛利刃往上沖擊,亦有往上射箭者。城上士兵正在積極防御,有的執矛,有的揮劍,也有放弓弩、礌石,被砍殺的攻城者有的墜下雲梯,有的已身首異處,激戰正酣。這一水戰與攻城場面,可以理解為海上或江上登陸戰,也有學者認為是祭祀水神畫面。至少,它表明了水軍的存在,海戰的存在,並且,表現了當時的戰船與水上戰斗的方式,有著重要的海洋文明研究價值。
羽人船紋銅提筒
秦漢之時,已開始跨海作戰。史載,漢朝樓船從山東半島跨海東征,滅了朝鮮半島北部拒絕向大漢稱臣納貢的衛氏政權。漢代留下的類似海戰圖的圖畫,大概就是1983年廣州象崗南越文王趙昧墓中出土的“羽人船紋銅提筒”,畫面描繪似打了勝仗凱旋,或是一種海上祭祀的情景。不久前,我又一次到越王墓考察,再次觀賞了這一重要文物。
“羽人船紋銅提筒”這種銅提筒主要流行於戰國末到西漢初期,銅上的“羽人”,最早出現在《山海經》裡,稱“羽民”。漢代時,人們有濃重的“羽化升仙”的道教信仰,扮成羽人是一種很高尚的形象。其“船紋”,指的紋飾中的4艘羽人駕駛的戰船。這些船首尾相連,形成船隊。羽人船上不僅有羽人,在船的首尾,還各豎兩根祭祀用的羽旌,中前部豎一長杆,上飾羽纛,下懸木鼓。船的中后部有一船台,台下置鼎形物。每船有5個飾長羽冠的羽人,他們分工不同,其中一人高立於船台上,左手持弓,右手持箭﹔另有一人左手持靴形鉞,右手執留著長發的首級,似屬主持祭祀的首領形象﹔船台前三人。第一人亦左手持弓,右手執箭﹔第二人坐鼓形座上,左手執短棒擊鼓,右手執一物。第三人,緊靠船台,左手執一裸體長發的俘虜,右手持短劍。船尾有出現了效率較高的推進工具——櫓,俗稱“一櫓三槳”。如果說它是一幅海戰畫,它表現的也不是對抗的海戰畫面,而更像是勝利歸來的場景。這一場景自然包含了殺俘祭海或河神的內容。
稀少的海戰圖
史料所載,隋、唐年間皆有東征高句麗、百濟的跨海作戰,尤其是白村江(今韓國西南錦江)海戰是中日之間的第一次海上交鋒,唐朝水師大勝。此外,宋朝末年的宋元崖門海戰,也是著名的大海戰,敗退海邊的宋朝廷經此一役徹底滅亡了。遺憾的是唐以前的海戰,沒留下任何地圖與繪畫,現在能看到的古代水軍最早的圖畫文獻,僅有宋代的水軍操練圖,如,張擇端的《西湖爭標圖》(傳世摹本為《金明池爭標圖》),明代畫家仇英摹宋畫《水軍圖》。“爭標圖”描述的不是打仗,而是宋水軍在汴梁,也就是今天的開封金明池賽船。現在金明池仍在,去年我在此考察時,見水面小成了一個池塘,周邊開發一片高檔地產。
中國古代海戰不屬於中國古代戰爭的主流,且發生在中國大陸邊緣,由於年代久遠,早期的海戰圖和海戰畫沒能傳世。真正的海戰圖與畫,僅有明清兩代留下的那一點寶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