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體》英文版封面
劉慈欣 1963- 中國新生代科幻小說的主要代表人。代表作有長篇小說《超新星紀元》、《球狀閃電》、“地球往事”系列(《三體》,《三體II:黑暗森林》及《三體Ⅲ:死神永生》)等,曾多次獲得中國科幻銀河獎。
《三體》英文版11月11日上市,建國后第一部引進到美國的科幻長篇
■新快報記者 梁靜 實習生 李柴菁菁
“在《三體》這樣的科幻小說描寫最糟的宇宙,是為了能有一個最好的地球。”
劉慈欣在今年4月為《三體》英文版寫的宣傳文章的末尾,寫了這麼一句話。對於未來,無論是宇宙還是自己的小說,劉慈欣總是很謹慎。能在大腦裡構想出一個宇宙的劉慈欣,並不敢想象,下月11日在美國上市的《三體》第一部,會取得成功。
“美國每年有1000多冊科幻小說,作為第一部,至少是新中國的第一部科幻長篇小說(上一部是老舍的《貓城記》),我隻能把它看作是良好的開端,暢銷什麼的不會去想。”
文化該是多樣的,在浩如煙海的科幻小說裡能聽到來自中國的聲音,已經有著特別的意義。《三體》第一部的譯者、美籍華裔科幻作家劉宇昆曾如此評價:“劉慈欣的作品提醒我們,這個星球的大多數人並非生活在21世紀,無論貧窮或富有,無論受過教育還是文盲,都是同一物種的成員,具有相同的權利與潛能。劉慈欣同樣帶來了許多傳統中國概念中的積極描繪,這是西方科幻所缺乏的。”
如果進一步用書中的情節把《三體》進入國際市場打個比喻——這就像在“紅岸”基地上代表地球向宇宙發出的第一個聲音,無論成功還是失敗,至少目光還是望向了更廣闊的天際。當然了,劉慈欣一定不會同意這個比喻,因為他一直堅持:隨便向宇宙發聲,可是很危險的!
中國科幻並不成熟,
把讀者直接扔到外太空行不通
大道:你已經讀過英文版了嗎,感覺怎麼樣?
劉慈欣:讀過了,我覺得劉宇坤翻譯得很好,他的譯文很流暢。而且特別可貴的是,他的譯文翻譯出來的風格不是他的風格,而是我的風格。我讀他的譯文甚至比讀我自己的原文還要舒服。
大道:你對《三體》進入美國市場有什麼期待?
劉慈欣:美國是世界科幻文學的一個中心,它每年要出版大量的長篇科幻小說,大概有1000冊。另一個特點是美國讀者對翻譯的作品不感興趣,就像我們對非中文的武俠小說也不大關心一樣。所以從這兩點上來說,非英文原創的科幻小說在美國要想取得成功還是有困難的。我們應該把它看作一個良好的開端吧。我當然不能奢求第一部書到美國就能取得多麼大的成功,比如說很暢銷、贏得評論家的口碑等等。
大道:每年1000冊,美國為什麼會有這麼龐大的科幻小說市場?中國的情況如何?
劉慈欣:上世紀20年代美國科幻小說就開始發展,一直發展到今天。美國作為一個現代文化的中心,它肯定是有一種面向未來、面向星空這麼一種文化的存在。同時,美國作為一個年輕的國家,它肯定是對未來充滿希望,對宇宙和太空也充滿探索的欲望。在這樣的背景下,科幻小說就能在美國繁榮發展。
中國科幻小說還是很不成熟,讀者、作家還有出版體系都不成熟。原因是中國的科幻從清末民初出現以后,就幾經中斷。第一次中斷是因為戰亂,第二次因為“文革”,第三次是上世紀80年代,科幻小說突然在一夜之間全部不讓出版。一直到1995年左右,市場才重新復蘇。上世紀80年代有過很好的科幻小說,比如《小靈通漫游未來》、《飛向人馬座》,它們當時的影響力甚至比《三體》還大。但長時間的中斷、隔絕使得幾代科幻文學無論是寫作風格還是讀者,都沒有任何傳承。在這種情況下肯定不成熟,所有東西都是新的。
大道:很多人都說,你的科幻小說都是從很普通的現實生活出發,這跟美國科幻經常把世界觀設定在宇宙很不一樣。你為什麼有這樣的設計?
劉慈欣:既然科幻是一個想象力的世界,你必須給它一個平台。這個平台是一個現實的平台,比較好理解。我說咱們的科幻文學不成熟,讀者需要從現實慢慢走到想象的世界裡。但是西方的科幻可以直接把讀者扔到想象的世界,故事發生的背景就在外太空,國內讀者可能不太接受這種方式。
不能設想外星人真的很文明很善良,
要把事情往最糟結果去想
大道:讀過《三體》的人都對第二部“黑暗森林法則”(簡單概括,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個文明都是帶槍的獵人。如果被發現,總有一方被消滅。)印象深刻,你當時是怎麼想到這個設定?
劉慈欣:當時就是構想假如宇宙中有很多文明社會,那麼這個宇宙社會學會是什麼樣子?我把每個宇宙文明設想為一個點,以此構建出一個數學模型。在這個模型下,我推導出很多結果,有的結果好,有的不好不壞,也有最壞的。《三體》裡是最糟的結果,就是“零道德”的宇宙文明完全有可能存在,這只是一種可能,並不是說我相信宇宙真的就是這個樣子。
大道:為什麼要選擇最糟的推導結果?
劉慈欣:這個寫小說的人都很清楚,最糟的結果最好寫唄!它最容易寫出故事來,如果是一個最好的宇宙,你好我好大家都好,那寫出書來也沒什麼意思。另一方面,隻有我們對宇宙最壞的情況做好思想准備,我們人類才有可能創造最好的未來。
大道:你覺得目前大家對宇宙的警惕性不夠?
劉慈欣:現在有一部分人警惕性很高,有一部分人不夠。我曾經在中央台的一個訪談節目中看到一個科學家大聲呼吁,如果我們收到外星人的信號,要積極去回應,讓整個宇宙充滿愛。這是極不負責任的一個想法。也有可能外星人真的很文明很善良,他們尊重所有的生命形式,整個宇宙中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但是在我們沒有証實這種可能性的情況下,我們要做好思想准備,有可能的話我們隻能把事情往壞了想,想到一旦回應會產生什麼危險的后果,這才是對整個人類負責任的態度。
現在每天跑十公裡,
就是想著有一天可以上外太空
大道:你怎麼看待道德與科學發展的關系?
劉慈欣:沒有一個絕對正確的道德觀和價值體系,它是隨著人類發展的不同階段而進化的,不同環境、不同的社會條件、不同的技術水平,它就相對應著不同的價值體系和道德觀,並不存在一個人類從誕生以來到現在完全正確的道德。我不相信“性本善”,也不相信“性本惡”。
大道:《三體》之后,你就沒有寫過什麼長篇了,現在還在構思嗎?
劉慈欣:是,我還是想寫長篇。目前正在構思下一部,長度可能和《三體》差不多吧,80萬到100萬字左右,內容還不好說。《三體》是我最重要的作品,誰都想超越自己,但是沒有那麼容易。我並沒有刻意地非得超越我自己。
大道:除了小說以外,你還有其他目標嗎?比如,你會想上外太空嗎?
劉慈欣:當然想。作為一個科幻迷,我從小就在思考外星人的問題。現在上外太空也對公眾開放了,可是我沒有那麼多錢。不過,我相信隨著科技發展,價格一定會降下來。我現在每天早上跑10公裡鍛煉,因為我相信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去得成外太空,到時候別因為身體不行去不了,那就很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