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滾蛋吧!腫瘤君》有幾天了,然而,它並沒有給我留下太深刻的印象。打開PAGES寫稿,我極其自然地在第一行就打下了:《翻滾吧!腫瘤君》。
即便在有白百何出演的電影裡面,《滾蛋吧!腫瘤君》大概是她到目前為止表現最好的一次——還是絕症女王的老角色。記得在韓延《第一次》裡面,白百何還是一個既霹靂又可怕的搖滾女造型,災難程度直接暴露了整部電影的糟糕水平。也就是短短三年間,白百何確實進步很大,直接把中國電影帶進了票房的“黃白時代”(黃渤、白百何),近乎奇跡。
大概是聯想到最近的動蕩局勢,我印象最深刻的卻是片頭的消防告示。知名小品演員朱時茂一如既往地說出了金句:做自己生命的導演,正能量永遠第一。在這個時代,正能量等於安全。整部電影,就是一個“做自己生命的導演”的絕症故事。
在了解到電影的拍攝套路以后,《滾蛋吧!腫瘤君》的后半段,尤其是尾聲,我壓根不想看。熊頓的人生追悼會被很多人點贊,認為死得洒脫,活得精彩,甚至很多人也直觀聯想到了眼下的天災人禍。可是,跟死神有過接觸的人,真的是這樣的異想天開、天真任性麼?
去年美國有一部絕症電影叫《星運裡的錯》,主人公說出了一部絕症電影的情感精髓,那就是痛苦要求被感受到。《滾蛋吧!腫瘤君》則是反其道而行之,像文藝小年輕一樣,列出了人生必須完成的清單,幻想與帥醫生的浪漫愛戀,表達對父母的無限的愧疚。在那些亂入的畫風中,有美劇的《行尸走肉》,有浮夸的韓劇,有科幻動作片,闖關游戲以及寫真集……即便這一切完全沒有發生,然而借助熊頓的浮想聯翩,電影把一個尋常都市女白領的人生訴求,展現得五光十色。冰封的三裡屯SOHO,閃光燈的攝影棚,虛假的鵝毛大雪,令人恍惚是在看《小時代》。日暮又清晨的北京城,東三環的城市景觀與本土都市愛情片無異。
有人說,《滾蛋吧!腫瘤君》是在抗拒煽情。然而,我不知道把與死神的親密接觸擺放在這樣一個刺眼又醒目的境況,它不是煽情又能是什麼。或者,如果抗拒煽情,那麼,電影裡的醫院就不應該是那樣的超現實存在,一塵不染,有如發達國家的高級加護病房。要知道,《滾蛋吧!腫瘤君》並沒有拋開至愛親友團的身份職業,他們也只是這個茫茫都市裡的小白領,然而,她們總是像進歡樂谷一樣,布置著靜安庄的租房,進進出出於光鮮亮麗的醫院飯店。更不要說,從頭到尾,熊頓家好像一點都沒有擔心過她的醫療費用。
怕死是人之常態,怕生病則是中國人的常態。對一個北漂女青年,《滾蛋吧!腫瘤君》卻把這個悲劇事實給掩蓋跟柔化了。即便它不是一部批判社會現實的電影,需要商業的包裝,需要廣告片一樣的精致,可是,這些跟幻想畫面一樣不現實的現實場景,多少令人有些出戲。如同熊頓美化了自己的想象,韓延進一步在做的,也是美化了熊頓的人生現實,對一個癌症病人的臨床表現可以說是徹底失真的,好似癌症也不過如此。就說表現尚佳的白百何,她也僅僅是剃了光頭,從頭到尾都是氣色紅潤有光澤,敢情這是進醫院治病還是去療養了,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真實的死亡,其實常人都是排斥的。《滾蛋吧!腫瘤君》用討巧的手法,順利克服了這一層障礙,並讓觀眾為一個別有新意的追悼會所打動。實際上,熊頓所操心的依然是自己的小世界,劈腿的前男友,醫院裡的帥醫生,病房的怪病友……她進入到常人所無法體會的另一個世界,傻笑連連。這種環保無害的健康姿態,似乎令人不忍去批評她,畢竟中國還有句老話:死者為大。
所以,《滾蛋吧!腫瘤君》所擁有的只是那些花式片段,是熊頓做了自己生命的導演。這種無害小白兔的制作手法,成功利用了電影的麻醉效果和解壓功能。但光有這些,很難讓它在深度上勝出別人一籌,更無法在泛濫的絕症電影裡面脫穎而出。它所制作的不過是一粒苦味糖果,即便嘴裡已經五味雜陳,臉上卻得佯裝出幸福的笑容表情。至少,觀眾所看到的是這樣的,並且信以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