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版《列王紀》的封面。
伊朗現代女詩人芙茹弗·法洛克扎德。
俄裔美國作家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
電影《傲慢與偏見》劇照。
波斯古典細密畫。
阿扎爾·納菲西擁有自己的秘密世界,進入這個世界的通道是想象力。這個世界讓她得以遠離母親的獨裁,父親的背叛,家國的流離,這個世界就像《愛麗絲夢游仙境》中的那個奇幻仙境。在伴隨她成長的閱讀年月裡,“愛麗絲”這個童話裡的小女孩成為納菲西最重要的閱讀指引者。
被朋友稱為“美國版愛麗絲”的伊朗女作家,希望自己帶著一雙愛麗絲發現新世界的眼睛,去探究東西方文學經典中的想象王國。這些文學經典,有的是父輩們用以啟蒙她對伊朗歷史文化認知的神話故事,有的是她在西方留學時啟蒙自我的叛逆詩歌,更多的,當然是她在德黑蘭的文學課上,用以啟蒙新一代穆斯林女性的西方小說。
《列王紀》/(波斯)菲爾多西
納菲西對伊朗的最初概念,都來自於父親講述的《列王紀》裡的故事。這是伊朗史詩詩人菲爾多西創作的世界聞名的伊朗民族英雄史詩,長12萬行,描寫公元651年薩珊王朝滅亡以前波斯帝國4000多年的歷史,包括50個國王統治的興衰。菲爾多西把古代波斯重新帶回人們的視線,他的史詩從世界起源一直講到17世紀的阿拉伯戰爭。
父親總是一遍遍講述其中“費瑞登和他的三個兄弟”的故事,這個故事是關於以德報怨的善良和原諒,但納菲西最愛的卻是魯達貝和白發戰士薩爾的愛情故事。在她看來,美麗的魯達貝雖然不是為國犧牲的勇士,卻是自己的勇士,如果沒有她用生命追尋愛情,那麼像魯斯塔姆(魯達貝的兒子)這樣的勇士的榮光將會黯然失色。
《黛西·米勒》/(美)亨利·詹姆斯
歐化的美國青年溫特伯恩在瑞士結識迷人卻神秘的黛西·米勒小姐。溫特伯恩為這位美國小姐傾倒,卻無法判斷她究竟是“輕佻”還是“端庄”。故事的整個情節都在圍繞溫特伯恩的猶豫,他究竟要認同顛覆傳統的黛西,還是他那貴族氣的姑媽所代表的傳統勢力。最終溫特伯恩對黛西的態度決定了她的命運,他的疏離和不在乎,預先注定了她的末日——勇敢追愛的黛西,以死証明她的專一不移。
黛西小姐是納菲西課堂上最受女學生認同的小說人物,有人甚至到了著魔的地步。丫頭們經常提起,黛西小姐的勇氣,是她們自己所欠缺的,溫特伯恩注定要虧待她。
《華盛頓廣場》/(美)亨利·詹姆斯
平凡的女主角凱瑟琳受困於她機智、有錢的父親,不但被他冷落,還讓他瞧不起。父親無法面對凱瑟琳生來平庸給他帶來的失望。凱瑟琳則深為對莫裡森·湯森這個紈?子弟的“愛情”所苦,與此同時,她守寡的姨媽培尼曼太太膚淺而好管閑事,這三人形成邪惡三巨頭,主導凱瑟琳對於婚姻和人生的選擇。
凱瑟琳受父親冷落、被姨媽操控、被莫裡森拋棄,她終於學會了以自己平靜、謙卑的方式挺身面對每一個人。她之所以能夠有此改變和成長的能力,納菲西認為是詹姆斯賦予了她一項最寶貴的特質:憐憫之心。而這份憐憫心,讓凱瑟琳獲得尊重與自尊。納菲西所理解的亨利·詹姆斯的小說世界,是讓筆下人物都能得到自尊與自重。
《再生》/(伊朗)芙茹弗·法洛克扎德
芙茹弗·法洛克扎德是納菲西最愛的伊朗現代女詩人,她生於1935年,十幾歲就和比她大16歲的男人相愛結婚,但后來她卻離開了家,將自己人生全部的時間都投入到詩歌創作中,1967年死於車禍。
法洛克扎德最具震撼力的詩歌是贊美她婚外情的詩歌,也正是這些詩讓詩人名聲掃地,但在納菲西看來,法洛克扎德總在詩歌中大膽抒發對於愛人的性欲和忠誠,她將個人的“罪”轉變為對權威的蔑視和挑戰。
《洛麗塔》/(美)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
納菲西最愛納博科夫,她從他那裡讀到了太多的東西:許多極權思想定義的危險事物——對個人的尊重,對於受害者和壓迫者之間復雜情感的體認。
她經常想邀請讀者想象這樣一幅畫面——一群穆斯林女性在德黑蘭讀《洛麗塔》:這部小說敘述了一個男人為了佔有、俘虜一個12歲的少女,間接導致她母親的死亡,並將洛麗塔當成禁臠長達兩年。納菲西總是一再強調伊朗的穆斯林少女並非洛麗塔,當權領袖也不是亨伯特,《洛麗塔》不是對共和國政權的批判,但它反對一切禁錮思想的本質。
《斬首之邀》/(美)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
納博科夫的這部小說是納菲西文學課上最受喜愛的作品,在這部小說中,孤獨而熱愛幻想的男主角辛辛那圖在一個專橫的世界被判死刑,他唯一的特權就是得知他的死期,但行刑者連這一點也對他隱瞞,使得辛辛那圖把每一天都當成死期。
辛辛那圖脆弱而被動,因為不肯和其他人一樣隨波逐流而“被稱為”英雄,但即使這樣他也活在無止境的夢魘中。但最后,辛辛那圖被帶往處決台,嘴裡不停地念著神奇的咒語:“我獨自一人。”正是這種獨特的語言挽救了辛辛那圖,他在那一刻讓周遭虛假的世界土崩瓦解。
《傲慢與偏見》/(英)簡·奧斯丁
一部喜劇《傲慢與偏見》,帶有舞會的歡樂。男主角達西先生和女主人公伊麗莎白在舞會上跳的那種18世紀社交舞——在納菲西看來,這是這部小說的整體結構。主角都是在公共場所的私密個人,充滿豐富多元的對話聲音。舞蹈倒退前進,兩位主角忽遠忽近,像照相機特寫一般,每前進一步就要倒退回去,對上一個動作重新評估。這樣的舞蹈象征著兩人必須互相遷就,在最初的傲慢與偏見中達成對彼此的尊重和理解。
簡·奧斯丁的小說裡,總是那些徘徊在愛情與婚姻中的男男女女,她忽略政治,這並非因為她不懂政治。納菲西認為,在一個幾乎全世界都栽在拿破侖手中的時代,她創造了自己的獨立世界。這個世界裡,女性的覺醒和自由,從選擇自己的如意郎君開始。
《維斯和瑞敏》/(波斯)法克瑞丁·高戈裡
這個故事可以追溯到前伊斯蘭信仰拜火教的伊朗,成書比菲爾多西的《列王紀》晚40年,也是為了紀念和重現伊朗過去的文化。這是納菲西家族裡一位當代伊朗著名學者阿姆·賽德伯伯在她即將前往英國求學前送她的書。納菲西一直把它帶在身邊。這本詩歌集啟蒙了納菲西對伊朗詩歌的感知——在那樣一個貶低女性、階級森嚴的社會中,女性總是具有破壞力的中心,一切本圍繞男英雄開始的故事,都因為女性的出現而改變了事件的發展。
《了不起的蓋茨比》/(美)斯考特·菲茨杰拉德
一個理想主義者深深愛上了美麗的富家女黛西,她卻背叛了他,這樣的故事很難讓在伊斯蘭革命籠罩下的伊朗學生滿意,對他們而言,人民、革命和伊斯蘭這樣的字眼,才能傳達犧牲的含義。納菲西卻堅持把這本書納入自己的文學課,在她看來,這可以讓學生一窺正逐漸離我們遠去、失落於撻伐聲中的另一個世界。
納菲西告訴學生們,這部小說的本質在幻滅,它探討了妄想的幻滅。蓋茨比之所以忠於黛西,與他忠於幻想中的自我有關,黛西就像紐約這座城市,隱含某種可能,一伸出手去碰觸就會變質,蓋茨比這個浪漫可悲的夢想家,隻能為自己的幻滅埋單。他用身份和財富欺騙了所有人,卻惟獨沒有背叛自己的想象——他追求的是未來的自己。
《一千零一夜》/(阿拉伯)
納菲西的文學課堂以《一千零一夜》為開端,女主角山魯佐德破除暴力循環的武器是用她無窮的想象力,這給了她敢冒生命危險的勇氣。納菲西想用山魯佐德的魔力,為課堂上的丫頭們插上想象的翅膀,讓她們在接下來的西方小說系列閱讀中,發現文學中的開闊空間和身處局促世界的關聯。
撰文/新京報記者 柏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