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劇《倉央嘉措》劇照。 劉海棟/攝
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是西藏歷史上著名的詩人及政治人物。中央民族歌舞團歷時一年將這個傳奇人物搬上舞台,舞劇《倉央嘉措》於2015年年底與觀眾見面。
2015年12月27日至29日,舞劇《倉央嘉措》在民族劇院舉行首輪公演,之后,應觀眾要求於2016年1月5日至7日加演3場。6場演出,場場爆滿,一票難求。舞劇《倉央嘉措》受到藏學專家、藝術界專家、媒體和觀眾的好評,很多人認為《倉央嘉措》“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形成了難得一見的符合人物性格和舞蹈沖擊力的作品”“是中國民族舞劇藝術的重大收獲”。
“他到底有著怎樣的人生……”
中央民族歌舞團建團六十余年以來從來沒有一部舞劇,為什麼第一部舞劇選擇《倉央嘉措》?中央民族歌舞團團長、舞蹈家丁偉告訴記者,中央民族歌舞團有一些可以改編的舞劇題材,但大多數都是新中國成立初期搜集整理的,題材比較淺顯,不夠深刻,而他們一直找不到一個令人動心的題材。倉央嘉措是被國人廣泛知曉的人物。電影《非誠勿擾》裡,一個小女孩朗誦了一首倉央嘉措的詩歌,打動了無數人的心靈,這引發了丁偉的思索,作為一位德高望重的僧人,緣何他的一些碎片式的詩歌如此打動人心?由此,丁偉想去了解倉央嘉措、探索倉央嘉措,想知道他到底有著怎樣的人生……
有傳奇的人生故事,有流傳至今的詩情畫意,又有對於宗教的想象和理解,種種因素綜合在一起,讓丁偉下定決心去表現這個距今已300多年的活佛、民歌詩人倉央嘉措。
“《倉央嘉措》這部舞劇講述了他作為一個普通人的故事。”丁偉說,在這部舞劇中,包含了多彩的藏族舞蹈、優美的藏族音樂和獨特的藏族民族場面。
“我們始終抓住他是一個人,一個詩人,一個年輕的浪漫詩人這一點來表現。”舞台上呈現的情感主要集中於倉央嘉措的鄉情、親情和愛情這三方面。
倉央嘉措1683年出生於藏南一戶農奴家庭。在家鄉,他度過了天真爛漫的童年。舞劇以藏族獨有的“打阿嘎”開幕,展現了少年倉央嘉措和親人、朋友一起生活勞作的場景:演員們手執木夯,邊唱邊打,慶祝豐收。劇中,少年倉央嘉措是一位機靈能干的“孩子王”,彎腰拾哈達、押加(藏族傳統拔河運動)、“跳山羊”,無不在行,處處可見向他投來的贊賞目光。他還是母親的“心頭肉”,一段雙人舞表現出母子之間血濃於水的親密情感。
倉央嘉措15歲那年,開始進入寺院生活,一位懵懂少年的命運就此改變。舞劇中,倉央嘉措白天在上師江央扎巴的指點下,苦學佛典、醫學、天文歷算,當夜幕降臨時,濃濃的思念總會涌上心頭。在他的夢中,親人們排著長隊與自己告別,排在隊伍最后的是他的母親。倉央嘉措想給母親一個擁抱,然而,母親卻一步一叩首向他走來。人物身份變化帶來的掙扎與隱痛,直抵人心。
青年倉央嘉措,對自由與愛情充滿向往。這種情感,就像他在詩歌中描述的:“自恐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怕誤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舞劇中,青年倉央嘉措與波姆姑娘產生了美好的愛情。然而,作為一位僧人,他的感情隻能深藏在內心隱秘的世界裡。舞劇以一段若即若離、沒有肢體接觸的雙人舞,呈現了這種糾結的情感。
“這種虔誠打動著大家的心靈”
為了演好這個歷史人物,丁偉帶著主創團隊做了很多案頭工作,查閱大量資料,閱讀倉央嘉措不同版本的傳記,拜訪藏學專家。在這個過程中,丁偉發現,每個人心中的倉央嘉措都是不一樣的。這似乎和莎士比亞筆下的哈姆雷特有著相似之處:一萬個人心中有一萬個哈姆雷特,一萬個人心中也有一萬個倉央嘉措。哈姆雷特的糾結是生存還是死亡﹔倉央嘉措的糾結是愛還是不愛,這樣的愛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愛,是不是我們世人的普通的愛?很多人都覺得,像倉央嘉措這樣一個有著特殊身份的人,應該只是每日誦經而已。可是通過了解發現,倉央嘉措是個僧人,是個詩人,也有著普通人的情感。有記載說,他有60多首詩,甚至更多。
必須啟程,到西藏去,到布達拉宮昏暗的酥油燈前,尋找倉央嘉措的影蹤。
一位叫張戈的導演,一下飛機就倒在了大堂的椅子上,他被安排次日上午返京。當晚,張戈號啕大哭,“為了採風而來,卻一無所獲地回去,心有不甘。”夜裡,他讓大家攙扶著他,遠遠地望一望布達拉宮,僅僅是看一眼,張戈已激動不已。次日一早,大家又扶著他去了八角街,那天正好趕上當地的重要祭祀節日煨桑節,僧俗民眾到寺院、山頂煨桑祭神,遠遠望去,街上煙霧騰騰,很多人從很遠的山上將桑葉採摘下來,煨桑祈福。
“這種虔誠打動著大家的心靈,幾位主創人員從八角街回去的時候,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這樣的畫面,都給舞劇《倉央嘉措》的創作帶來了靈感。”丁偉說。
在到達布達拉宮時,正趕上布達拉宮修葺,在布達拉宮的房頂上,站著一排人,正在進行著他們此行特別想要見識的打阿嘎,而這就發生在布達拉宮這樣一個神聖的地方。丁偉說,他們在以往的舞蹈當中都看到過傳統的打阿嘎的舞蹈動作,但是看到真正的勞動場面,那種神聖感、儀式感給團員帶來了心靈的震撼。
在布達拉宮裡,丁偉充分發揮了他作為一個藝術家的想象。他說,300年前,在布達拉宮的宮殿裡,在無數個黑暗的夜裡,閃爍的酥油燈是那麼昏暗,倉央嘉措是那麼年輕,一盞油燈之下,20多歲的倉央嘉措卻寫出了那麼多美好的詩歌。他舍棄了高貴的身份,去追求普通人的生活,去追求粗茶淡飯的日子,這正是倉央嘉措對世間萬物的大愛。
丁偉說,倉央嘉措總是被人望著。他是活佛,藏民們滿腔期待地望著他,怕他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活佛﹔他的上師望著他,希望他懂得佛祖的一片苦心﹔他的政敵也死死望著他,希望找到機會把他手中的權柄奪下。
丁偉告訴記者,劇組多次奔赴西藏、甘南、青海等地區採風,了解藏族同胞及僧人生活,學習並積累了大量藝術和文化素材,同時還向多位藏族專家和學者學習,以期准確把握倉央嘉措的內心世界和藏族歌舞藝術的精華。
丁偉說:“隻有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才可能創作出真正感動人心的作品。”
“那裡的孩子天真朴實”
整部舞劇中,由3個演員分別飾演不同時期的倉央嘉措。14歲的孟子鑒和20歲的黃琛迪分別扮演倉央嘉措的少年和青年時期。創作初期,兩人都隨劇組進入藏族聚居區採風。面對採訪,孟子鑒還有幾分羞澀:“那裡的孩子天真朴實,笑容燦爛真誠,他們很願意合影,也會把他們知道的西藏的風俗告訴我。”
黃琛迪目前就讀於解放軍藝術學院大專班,選他做主演,丁偉自有一番理由:“我跟很多知名演員都有過接觸,但是每個人都很忙,沒有一個心靜下來的狀態。這個小孩,他的眼睛很干淨,還沒有被名利、榮譽騷擾。我們把他帶到藏區去採風,在甘肅夏河拉卜楞寺,黃琛迪在劇組即將離開時,主動申請獨自留下來體驗生活。
丁偉堅信:“一部劇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一部劇也會陪伴一個人的成長。”
“在拉卜楞寺裡,我跟一個師傅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天,他吃什麼,我吃什麼,他做什麼,我做什麼。晚上他會做功課,寫一些經文,雖然我看不懂聽不懂,也盤坐在他身邊,聽他虔誠念經文。”那些不被外界打擾的日子裡,雄鷹在天空低旋,抬頭就能看見,這樣的環境讓黃琛迪的心變得特別寧靜。“感受到了喇嘛的庄嚴肅穆和明理持修,並第一次學著靜下來,觀照自己內心的想法,這是個淨化自我的過程。我逐漸進入狀態,慢慢體會到倉央嘉措的精神世界”。
“藝術要在生活的基礎上有所提高,我們也不知道300年前倉央嘉措在布達拉宮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也不需要表現得太實,我們之所以選擇做舞劇,就是因為舞蹈很浪漫,很空靈,可以讓你去想象。”記者注意到,第三幕中,青年倉央嘉措的那段獨舞,他是拖著身上的布跳的,現實中這是不可能的。“你在這個地方看到時,卻不會覺得突兀,這塊布是他心情的延續,他的憂傷、他的愛情、他的孤獨,全在這塊布上”。
“一次創作如同一次精神修行”
一位評論家說:“此前,雖然對他的故事情有獨鐘,但一直未能找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這種感覺,直到看了黃琛迪在劇中的表演。他在舞劇中所呈現的那種孤獨感,不是倉央嘉措身為雪域之王的‘高處不勝寒’,而是一直事與願違,不斷舍棄自己心中欲望的無奈。”
在一個14歲少年的心裡,或許無法理解太多的權力與信仰。對此時的倉央嘉措來說,故鄉、母親、小伙伴便是他的全部。更何況,他生來就是一個放蕩不羈,充滿浪漫主義情懷的人。讓這樣一個孩子放棄自己所認為幸福的一切,到神秘的布達拉宮去做高高在上的雪域之王,著實是一種痛苦。
然而,沒有人能違背代表著權力與信仰的“藏王”,被視為轉世靈童的倉央嘉措更不能。當現實與內心產生矛盾時,戲劇的沖突便出來了。對此,導演丁偉利用燈光、音樂和背景畫面的轉換,很好地配合了演員的表演。
經國家民委有關部門審批,中央民族歌舞團申報了2015年度國家藝術基金。經過層層篩選,《倉央嘉措》以獨特的創作思路、濃郁的人文情感和國家院團的強大創作力量,以及無可替代的演員隊伍,在所有申報者中脫穎而出,獲得2015年度國家藝術基金最高資助。
1月7日,舞劇《倉央嘉措》在民族劇院接受了國家藝術基金2015年度資助項目的中期評審驗收,來自國家藝術基金管理中心的20位專家評委與現場近千位觀眾一同觀看演出。演出結束后,專家評委高度贊揚了舞劇的藝術水准,並希望舞劇精益求精,成為中國文藝舞台上的經典之作。
據了解,應廣大觀眾的要求,今年3月18日,舞劇《倉央嘉措》將在北京拉開第三輪演出的大幕。丁偉說:“一次創作如同一次精神修行,在此過程中,不停反省創作的道路是否准確,也不停調整前進的方向。通過對倉央嘉措詩歌的理解,感知一個青年的情感,挑戰自己以往創作的舞劇,就是在不停地拷問自己的內心世界和藝術追求。”(桂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