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春刀》劇照,張震飾演錦衣衛沈煉
客觀地說,《繡春刀》之所以在近期引起市場的關注,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在於它與現時語境不期而遇的巧合。這是主創無法掌控的外在因素,但是這一因素絕不應成為它最大的噱頭。我們更應該關注的是它在古裝類型上革新的努力、對動作場面的寫實追求。在我看來,它更像是一部古裝包裝下的黑幫片,導演比較成功地運用古裝片外殼講述了一個現代價值核心的黑幫電影。
簡單來說,如果將片中明末的大背景置換成一個剛剛結束洗牌的黑幫組織一樣說得通,而盧劍星、沈煉、靳一川這些底層公務員也與刀口舔血的小混混無異——他們身上並沒有非常清晰的道德價值觀念,基本上都是游走在灰色地帶的人物,他們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獵殺魏忠賢,可以算是一次賞金任務,在老大盧劍星被封為他夢寐以求的百戶時,非常像黑幫電影中任命堂口分舵主的儀式。
從這個意義上來看,整個大明是一個早已喪失了傳統規則的江湖,壓抑黑暗的時代背景讓這部古裝電影呈現出濃厚的黑色電影氣質。這是男性主宰的世界,連太監的聲音都沒有像往常一樣選擇刻意的尖聲,而是低沉的男性的聲音。在這個充滿爾虞我詐的世界裡,幾乎沒有一個完人。比如作為絕對主角的沈煉以暴力機器形象出現,在執行公務時不忘實現自己的私利。
正是因為所有人都有原罪,也正是因為有著虛構的歷史背景,罪惡叢林中人性的貪婪與自私得到充分展示,這其實是電影在敘事上的一種討巧的突變。可以看出,導演路陽深諳好萊塢黑色電影的套路,他找到了一個非常奇特的嫁接入口,即在好萊塢的類型電影架構與國產古裝電影形式之間找到了很好的對接方式,而黑色電影的作用正是在於對觀眾的內心的欲望的釋放,讓觀眾在現實規則的約束下暫時體驗越軌的快感,這就是這部冷兵器時代的黑幫電影有一種別樣氣質的原因。
除了這種類型的巧妙嫁接,《繡春刀》的另一點好,在於它相對純粹,沒有過多的炫技,不自戀。編導無論是在敘事和影像處理上都非常清楚自己的需求。《繡春刀》的劇情簡單,每個人的動機交代得充分,人物的個性也比較鮮明。時代的重壓,悲觀的命運感,人物一直在夾縫中求生存,戲劇張力很足。這部電影是導演的第三部作品,但是在敘事的節奏上已經比較成熟,始終在血雨腥風的斗爭與人性的溫暖中來回變換,並不過於偏重哪一部分而影響了整體的敘事節奏。
事實上,整部電影的結局並不難猜,甚至有些俗套,人物的動作也已經與槍戰電影中的動作相差不大,連發的弓弩更像是子彈的替代品。所以這部電影的意義並不隻讓我們去拿著文本與當下現實對照,導演是借這部古裝電影來表達他對自身心目中江湖的一種獨特情懷。
相比於前幾年大片大熱,近幾年市場對古裝電影的接受開始偏於理性,這也使得創作者不得不思考古裝電影如何拍出新意。《武俠》是運用現代醫學的視角從微觀角度透視武俠動作,《劍雨》勝在氣氛的營造與整體劇作的布局,如今的武俠電影要有所突破不僅要重視動作場面的革新,更應該重視劇作的完善。《繡春刀》的缺點比較明顯,主要在電影后半段更偏向傳統,黑色氣質開始減弱,部分情節有些牽強、夸張,比如三兄弟幾次奇跡般的突圍,這就還停留在1990年代武俠電影的情節模式。
從處女作《盲人電影院》到這部黑色氣質濃厚的《繡春刀》,導演路陽的轉變確實讓人吃驚。我們可以看出他在劇作上的進步,同時在演員使用方面也讓人眼前一亮,金士杰、周一圍都奉獻了和《盲人電影院》中完全不一樣的表演。此次《繡春刀》無論從劇作、場面處理、演員使用上,都顯出導演路陽難得的多樣性,當大多數年輕導演都在將鏡頭對准青春的時候,他能知難而上,選擇用古裝電影突圍,頗為可貴,也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