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陳凱歌《道士下山》：悲涼武林拍成雞湯人生課

《道士下山》上映之前，這部片子就令人既期待又擔心。原著小說算是近十余年來難得一見的好武俠作品，能搬上銀幕著實令人期待。陳凱歌《無極》之后的幾部影片均不溫不火，沒有再現《霸王別姬》的輝煌，此次拍動作喜劇，著實讓人捏了一把汗。《道士下山》前期大肆渲染喜劇元素，似乎直朝《三槍拍案驚奇》的惡搞路子狂奔。但上周末一經公映，立即引發網上吐槽的熱潮，調侃程度跟當年的《無極》有得一拼，這回片子又拍砸了。

說是改編徐皓峰的小說，其實電影隻採取了小說前半部分的人物情節，並進行了極大的改動。編劇署名第一是陳凱歌，想必故事改編都是他拿主意。原著裡的道士何安下一點也不呆萌，並非王寶強演的那種喜劇角色。影片裡的小道士原本單純，下山后不經意闖入一個暗黑世界。小道士被范偉飾演的師父收留，本來過上了美好的家庭生活，不料師父卻突然暴斃。片中弟弟毒殺哥哥、師父暗算徒弟、師兄追殺師弟，呈現的是一個人倫崩潰無序的世界。小道士身處其中，也從混沌未開的赤子，慢慢生了色心、殺心和貪心。

客觀講，這部影片的前半部分改編得還不錯，小道士置身一個險惡的世界，自身也產生了種種心魔，如何安頓自己的心，也是何安下遇到的困惑和謎題。然而，影片后半部分劇情的重心發生了偏移，出現了郭富城、張震飾演的導師周西宇和唱戲的查老板，故事的焦點聚集到了這倆人身上。二人在戰場炮火中私奔，在山上雙修奇門武功猿擊術，台詞十分赤裸，完全是兩個同性戀人。周西宇被人擊殺后，查老板誓言尋仇，於是影片轉變成這兩個人的愛情贊美曲。王寶強扮演的何安下瞬間變成了打醬油的角色，從主角變成可有可無的小跟班。

影片前后劇情的斷裂，導致前面提出的修道修心的謎題，在后面得不到任何解決和回應。陳凱歌似乎意識到這個問題，於是在片尾拋出一堆爛俗的人生大道理，就像講課老師一樣喋喋不休，顯得極滑稽可笑。這種人生大道理是不是很耳熟？沒錯，他在《無極》中已經講過一次了，這次還是難改充當人生導師的老習氣。假如影片一直延續下去，何安下如何一步步祛除自己的心魔，或者在險惡的世界越陷越深，再也撿不回赤子之心，都將大有深意。可惜沒有“假如”二字，陳凱歌又絆倒在稀爛的劇情結構上。

原著小說裡，周西宇、查老板可謂八竿子都打不著，但陳凱歌硬是把這兩個人物拎出來，湊成了一對，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小說裡這兩個人都以悲劇收場，他們天賦很高，都有才華成為武林一代宗師，卻陷在各自的命運裡，成為被時代捉弄的悲劇人物。道士何安下經歷了是是非非，最終也沒能找到安心之處。時代的氣氛悲涼，結尾處更是日軍入侵上海，整個中國武林實則已無路可逃。可嘆陳凱歌無視小說精華，把電影拍成了一堂庸俗的心靈雞湯課。

作為一部動作片，最后說一下功夫吧。《道士下山》中的元華和陳國坤在雨夜籃球場的對打、元華和郭富城在道觀裡的打斗，多少有些視覺上的新意和想象力。至於張震的后巷群戰戲，無節制吊威亞飛來飛去，最后使出的猿擊術十分幼稚，看不出有何特異之處。跟《一代宗師》和《功夫》相比，《道士下山》的動作戲被甩出數十條街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