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國飾演伏生
▲魏積軍飾演李斯
一個儒生,以血肉之軀,在秦始皇下令“焚書坑儒”后,傳奇般地將儒家大成之作《尚書》以奇特方式保存下來,得以免受焚燒之禍——個體生命扛起文化堅守,可當堅守看似終得圓滿時,他又經歷了內心深處更為震徹心靈的拷問,他畢生承載的究竟是什麼?話劇《伏生》曾經給出了答案。今晚,國家京劇院根據話劇《伏生》改編的同名京劇將在國安劇院首演,自去年3月啟動創作,今年7月開始排練以來,經過近5個月的修改打磨,終上舞台。之后將繼續加工提高,於明年2月4日、5日在梅蘭芳大劇院再度上演。
該劇講述了在秦始皇焚書坑儒的背景下,丞相李斯率眾敦促,一代大儒伏生為存續以《尚書》為代表的中華文化薪火,用他的血肉之軀,獨力承擔累累傷痕,用屬於他的獨特方式,保護與傳承了儒家經典,使文明之火,復燃於世的故事,謳歌了他為文化傳承克服萬難的無畏精神。其主創主演陣容中匯集了眾多重量級創作者,中國劇協副主席、原總政話劇團團長、劇作家孟冰,江蘇省文化廳劇目創作室副主任、國家一級編劇羅周擔綱編劇﹔中國劇協副主席、國家話劇院副院長、話劇版《伏生》導演王曉鷹執導,京劇導演則由國家京劇院資深導演荀皓擔任﹔著名琴師李祖銘、邱小波擔任唱腔設計﹔國家一級作曲朱世杰、李金平擔任音樂設計﹔國家一級美術師劉杏林、國家一級燈光師胡耀輝擔任舞美燈光設計。著名奚派老生、國家一級演員張建國飾演伏生,國家一級演員魏積軍飾演李斯,國家一級演員張蘭、呂昆山和青年演員張兵、郝仕鵬、付佳等擔任主演。
台前
張建國不拘泥流派
有形無形間傳遞大儒風范
著名奚派老生張建國在《伏生》中扮演伏生。他表示,“這出戲是在真人真事的基礎上改編而成的,歷史上確有其人,也確有其事。伏生是儒學的傳播者,也是儒家的代表性人物。在經歷了秦始皇‘焚書坑儒’之后,如果沒有他,很多儒學經典可能已經消失了。因此從‘文化流傳’這一角度來衡量,伏生是英雄。在伏生身心都經受巨大打擊之時,是‘把經典流傳下來’這樣一個理念在支撐著他,所以他要忍耐,不斷地忍耐。”張建國稱自己非常喜歡伏生這個角色,並一直在盡最大的努力來演好他。但是他也表示這個人物確實不好演,“京劇劇本與話劇劇本有很大不同,京劇劇本要講究留白,不能寫得太滿,就是要給演員在舞台上的創作留有廣闊的空間,故事與故事之間,劇情與劇情之間的轉換要留有空白,太滿了之后反而不好塑造。劇本在很多細節上處理得很到位,既能使伏生這個人物形象更加豐滿,也使得劇情跌宕起伏、沖突更加強烈。”
對於自幼學習奚派的張建國來說,有些東西已經根深蒂固了,在排練這出戲時,也會自然帶入奚派的風格和特色。他表示這種藝術風格已經融入到他的舞台生活中,所以有形無形之間,有心無心之時都會流露出奚派的藝術風格。同時他認為一出戲沒有必要往哪一派上靠,“因為演的是歷史人物,這個人物在京劇舞台上前無古人,塑造的是一個新的藝術形象,重要的是讓觀眾認可他就是‘伏生’。不能簡單用流派來衡量,要將奚派的風格、京劇的特色融入到他所創作的這個人物當中去。”對於他在舞台上的表演來講,不單單要用唱念來塑造人物,更重要的是要用面部表情和形體動作來詮釋伏生這樣一個出眾的大儒。他表示,他之前演過的傳統戲的藝術形象都有一定的藝術程式在裡面,而《伏生》則沒有。所以需要靠他來創作,要把原來學的程式“轉化”到這個人物當中去,讓他更加符合人物的藝術性形象,“所以說伏生同之前我演的任何一個角色都是不同的。”
劇中,作為國家京劇院三團團長的張建國,也時刻心系傳承,起用了很多青年演員參與演出。他表示,劇本太滿,要想流傳不是太容易。就他的藝術要求來講,量太大,很多人未必能勝任。就以往的經驗而言能夠流傳在京劇舞台上的劇目都是膾炙人口的,這樣才能夠更好地傳播。因此他會盡他最大的努力,力求在藝術創作上做到雅俗共賞。同時,張建國也表示,近些年來他與同仁始終在做著培養青年演員的工作,比如付佳、張蘭等等。在以后的日子裡,他表示不但要培養青年演員,還要用有文化含量的戲培養青年觀眾。
魏積軍回避“臉譜化”
讓李斯更有“書卷氣”
著名裘派花臉魏積軍在《伏生》中出演李斯一角,角色對他而言挑戰不小。在傳統戲中,正面人物與反面人物的形象是截然不同的,基本上演員一上台觀眾就會對這個形象進行定位。花臉講究勾臉,一個臉譜固定一個人物形象。但對於李斯這個角色,魏積軍卻表示不宜過於“臉譜化”。“李斯是個比較有爭議的人物。雖然他幫助秦始皇統一了六國,統一了貨幣,應對其功績給予肯定,但在后來的‘焚書坑儒’中李斯也起了很大的作用,這點不可否認。戲中也體現了以李斯為代表的法學跟以伏生為代表的儒學之間的碰撞。李斯敬佩伏生,伏生理解李斯。當初李斯隨秦始皇東征西戰,最后卻落得‘五刑’的下場,唯有伏生記得李斯功績。”因而從人物出發,魏積軍表示從扮相上不會讓李斯“臉譜化”,在塑造的過程中會盡量把他的形象往學者這方面靠,會盡量把李斯演得“書卷氣”一些。
同時,魏積軍表示“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戲是‘架子’戲,但我是花臉,所以更加需要從內心出發塑造人物形象,要融會貫通。”他表示,“所有的表演手段都離不開傳統的基礎,不論是唱念做打,還是程式化的表演手段。京劇行當齊全,流派紛呈,關鍵是怎麼去運用,怎麼去借鑒,在繼承的基礎上發展,繼承得越好,展現出來的也就越好,這樣才能得到觀眾的認可。有些東西則是需要借鑒其他行當的優長,不一定非得要用本行當的表現手段。”
幕后
從話劇到京劇,不是復制是重生
《伏生》自2014年3月啟動創作,劇組主創人員先后赴國家圖書館調取相關資料,赴陝西進行採風,實地考察了陝西省歷史博物館、焚書坑儒舊址等,積累創作素材,使創作更加貼近歷史。劇本修改打磨歷時一年多,在話劇《伏生》的基礎上高度凝練、高度戲曲化,孟冰、羅周兩位編劇共同磨合,劇院組織專家多次論証,修改后的京劇《伏生》劇本大綱和初稿於今年3月中旬完成,今年8月14日在人民劇場完成內部試演。試演后,主創團隊收集各方意見進一步修改,導演王曉鷹、荀皓緊抓關照當下、尊崇傳統文化的理念,闡述導演構思,與劇院專家顧問團隊交流、碰撞。經過編劇前后六易其稿,在今年10月確定終稿。
編劇孟冰表示:“我要表達的東西都在戲裡。每個觀眾的感受都不一樣,觀眾以他的審美經驗和生活經驗所得到的結論也都不一樣,我們過去常說的‘主題’、‘中心思想’等方面的內容,其實只是一個大致的范圍,更多的是觀眾對歷史,對人物的情感狀態和生存狀態的一種理解和感受,觀眾可能也會從不同的角度去分享這種感受。”他表示話劇是話劇,京劇是京劇,雖然都是戲劇,也都是在戲劇舞台上來演繹故事,但因為表現形態不同,在藝術規律和藝術創作上,就有很大區別。也就是說,這個題材用話劇已經把它呈現在舞台上了,京劇的再次呈現則會是一次新的形態。首先從文本上,怎麼能夠讓它適用於京劇的手段去表現,京劇的藝術手段是非常具體的,比如說它的程式、行當﹔其次怎麼能讓故事在這些方面有所體現,特別是針對張建國這麼優秀的奚派老生,怎麼能夠讓他發揮他的表演特色,能夠更生動地運用多種手段來刻畫人物形象,抒發感情,是要重點解決的問題。”在創排過程中,導演和演員確實下了很大功夫,在對人物的詮釋和塑造上,無論從形體、造型,以及整個動作的編排,都設計了一系列的程式。對於京劇《伏生》,孟冰說,“我是第一次學習寫京劇,特別是對這種題材的新編歷史劇,在唱詞上對古典文學功力的要求是非常高的。不像現代戲,現代戲比較接近平時說的普通話,難度相對較低。歷史劇中的人物則要講究京白和韻白。”
編劇羅周則表示,“在創作中,我們試圖表達的是文明、文化之保護、承載與堅守的主題。當然,是通過人物尤其是人物之對峙、抉擇來表達這一點的,而不僅僅是某個理念的傳輸。因為有話劇的珠玉在前,所以我們在進行京劇創作時,尤其要注意張揚戲曲本體,以踐行中國古典戲曲特有的審美方向,避免‘話劇加唱’的感覺。這點雖然說不上是‘困難’,但確實是一直都比較慎重的方面。”同時羅周表示,她個人比較多從事的是戲曲的創作,戲劇藝術——包括話劇、京劇在內,都是關注萬千世態、關注人情人性的藝術,這一點是共通的。“話劇、京劇的表現形式不同,藝術特色不同,擅長表達的方式亦不同。將話劇移植成京劇,‘戲曲本體’、‘戲曲特色’是需要牢牢把握住的。”所以她認為,話劇以及其他藝術門類所能完成的思索與探究,戲曲亦能以其獨有的方式,酣暢淋漓地予以表達與再創。
文化擔當的背后隱藏著文化人決絕的選擇
導演王曉鷹說道:“此次執導京劇是把我排過的話劇,通過京劇的形式再獲得一次新的生命。相比較而言,京劇更看重演員在舞台上的表達,話劇則更重視演員以及舞美的綜合效果。出於這方面的考量,我們把話劇中一些更為復雜的東西做了消減,因此可以說在京劇的舞台上,除了保持話劇原有的故事、戲劇沖突以及文化擔當的內容以外,更多的可以看到優秀的京劇演員在舞台上對人物的表達。改編為京劇之后,相較於話劇情節沒有太大的出入,只是簡化了隱兮與羲娥這條線,從而讓故事更多地集中在主線上。其他情節上也適當進行了簡潔的處理,盡可能留出時間給演員,讓他們得以淋漓盡致地去發揮,去塑造人物。”而在與京劇演員磨合及探討的過程中,尋找一個更豐富的、更強烈的對內容以及人物情感的表達方式,是劇組在排練過程中一直在做的事。“我們盡可能地去找到京劇的方式,挖掘、使用甚至是強化京劇的程式,希望這個戲能夠姓‘京’,進而成為京劇舞台上一出新的劇目。牢牢抓住這樣一個課題:用京劇的方式去表達,用京劇的方式去強化,用京劇的方式去渲染,這樣才能排出一個與話劇不同的《伏生》,一個新的《伏生》。”從文化內涵看,王曉鷹說道:“《伏生》這個作品有著非常豐富的多層次內容,除了文化的傳承與擔當這樣一個主題外,還隱藏著一個文化人非常決絕的選擇。假如文化的責任落在某個人身上,他需要為此負責時,他會做出很多犧牲。而在這個戲裡的犧牲,可能是常人難以想象,也難以擔當的。包括妻兒的犧牲,女兒的誤解,周圍人的唾罵。假如他能夠擔當起來,那麼這個人物就會有一個相當強大的人格,基於這個基礎上這個人物才會建立起來。《伏生》不僅僅是在講一個關於文化的概念,更多的是在塑造一個在這個文化概念下的人物形象。”
京劇導演荀皓表示:“由話劇移植的京劇在舞台上並不罕見。京劇中凡是移植過來的戲,首先是題材要好,故事性強。其次要適合‘京劇人’來表演,《伏生》恰恰就滿足了這些條件。就題材而言,不管從儒學角度還是法學角度,《伏生》根本上表現的是文化的保護以及文化的傳承,這個題材比較適合在我們京劇舞台上表現。另一方面,京劇和話劇的藝術結構、藝術形式不同。京劇中塑造一個人物、演繹一段故事時,講究的是‘四功五法’。京劇舞台上有水袖、髯口、盔頭以及各種形式的技巧,比如演員表現‘生氣’這一動作時,髯口一甩,觀眾就明白了,京劇有一套非常成熟的程式化動作,這是跟話劇不一樣的地方,所以我們盡量用京劇的手段去塑造和完成劇中的人物形象。另外,京劇行當齊全,比如這個戲中,伏生是老生,李斯是花臉,隱兮是丑行,生旦淨丑齊全。京劇有京劇的特點,有它的不同和精彩之處,我們要做的就是憑借京劇的四功五法讓觀眾充分感受這部經典之作。”(文/本報記者 郭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