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教练看重我,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爸爸把行李码在自行车后架上,我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走进了业余体校的宿舍。那一年我8 岁,是业余体校最小的网球学员。
我们的宿舍在一栋简易楼的二层楼上,这座楼离网球场很近,出了房间就可以看到球场。十几个小朋友住在一个大房间里,大家睡的是简易的双层床,每个人专业都不一样,除了网球班的,还有练击剑和田径的。我满心欢喜地看着这个巨大的新家,多好啊,有这么多小朋友可以一起玩耍。
爸爸妈妈把我安置好就离开了,我自己去球场上跟要好的队友们会合,
兴高采烈地描述我搬进新家的感受,这种快乐一直持续到睡觉前。当我躺在床上才忽然惶恐起来——怎么,我是要自己睡了吗?爸爸妈妈都到哪里去啦?
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以后要离开家独自生活了。
体校管理非常严格,我每天放了学就得马上回去训练,一天中只有晚上的时间是自由的,即使我家就在离体校四站路的地方,我每周也只能回一次家,一次只能回去一天的时间——那时还没有实行双休日制度,周六下午训练结束后,爸妈接我回去,周日晚上9 点钟之前我必须归队。爸爸的工作老是出差,只有休息日才在家,爸爸几乎每个周六都来接我,我知道,他也很挂念我。当时我最盼望的就是星期六的下午,训练完爸爸骑着自行车来接我 回家,那个时候我可以对爸爸撒娇,说出训练时候的辛苦。
唯一的安慰是妈妈每天傍晚都会从家里坐公共汽车(大概 20 分钟左右)到体校来辅导我做家庭作业,风雨无阻。这是我一天中幸福感最强烈的时候。有时她来晚了,我就站在阳台上,牢牢望向大门口。妈妈不来,我就不下来。
妈妈每次来都带点我爱吃的零食,我吃东西,她就站在旁边帮我洗饭盒,收拾收拾床铺。等我吃完,她辅导我做作业,帮我洗衣服,我们母女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一直等到10 点钟我上床睡觉,我妈才会回家。
那些分离对我和妈妈来说都是不那么轻松的,我记得自己在夜晚将近时是多么失望,但我不能赖着妈妈不让她走,我已经8岁了,我是大孩子了。
我也知道我的哭泣会让她难受,而且什么结果都改变不了。唯一体面的告别方式似乎就是闭起眼睛装睡,等妈妈走了,再一个人躲在被窝里面偷偷低声啜泣—绝对不能大声哭,让室友听到很丢脸的。我妈很快就觉出了蹊跷:怎么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有一次她走出房间后,站在窗户旁边看了几分钟,才看到我钻出被子,面对墙壁,肩膀因为啜泣而轻轻抖动。很多年后,她告诉我说,当时她难过极了,很想带我回家。但最后她也只能咬咬牙离开,想着周末要爸爸给我多做几个好菜。
日子长了,我逐渐适应了体校的生活。同学们全比我大,对我这个小丫头都很照顾,我的兴趣开始转移到了网球上,不再哭着入睡。这让家里人也比较放心。很多小朋友住在一起,每天可以听到很多很新鲜的事情,尽管当时可能有的听不懂,我还是觉得很快乐。就算我妈临时有事不能来,我也不那么难受了。
业余体校的生活是艰辛而快乐的,每天早上6点出早操,出完操在食堂吃早饭,然后7:30出发去上课,放学回来接着训练。对我来说,最痛苦的就是冬天从暖和的被子里爬出来出早操。我们要围着四片网球场跑步,冬天天亮得很晚,我们跑步的时候就偷懒,只顺着网子跑,还以为教练不知道。 可是等天亮后,教练会去检查脚印,被检查到的时候我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当时真的单纯得有点傻傻的,以为自己的小计谋可以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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