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旦角有重要的头面三大件,点翠头面、银锭头面、水钻头面。其中银锭头面多是铜制镀银,剧中为贫寒或寡居的妇女所用。比如程派《六月雪》中的窦娥;水钻头面用钻石镶嵌在金属底牌之上,为年轻活泼的妇女所插戴,电影《霸王别姬》中好戏的袁四爷送给程蝶衣的见面礼,即是一套羡煞旁人的水钻头面;传统的点翠头面则是以精挑细选的翠鸟羽毛剪贴于金属底托之上,是舞台上杨贵妃、杜丽娘等端庄贵族女性角色的必备妆饰。
可不要以为这些饰品仅仅通行于舞台,在中国古代,点翠饰品也是物品珍重、身份尊贵的象征。日常生活中的妆匣饰物也有它的痕迹,春秋战国时寓言故事《买椟还珠》所说装珠宝的盒子是“饰以玫瑰,辑以羽翠”,此“羽翠”就是翠鸟的毛羽。唐代诗人李峤有诗云“罗裙玉佩当轩出,点翠施红竞春日”可以看出在当时,点翠饰品已是一种发展成熟且颇为流行的女性装饰了。
宋朝禁铺翠:颁行“禁铺翠”令
宋太祖于开宝五年(972年)下诏“禁铺翠”,此铺翠即是点翠。宋徽宗于大观元年(1107年),郭天信恳请罢中外翡翠装饰,得到徽宗首肯。宋高宗绍兴二十七年(1157年)之时重申禁令,并在亲自参与策试说到“论铺金、铺翠,朕累年禁止,尚未尽革,自此当立法必禁之。”宋高宗还提出以“药玉叶漆金纸代充”的方法,这种以琉璃制品仿点翠的做法,可以说是现代以烧蓝、点绸等技术手段代替点翠的实践先驱,这也可看出其禁铺翠之心可谓坚决。
宋朝不仅严禁自用点翠,对待贡品所上的点翠饰品,也采取了毁禁之法。宋宁宗时,其“令官民营造屋室,一遵制度,务从简朴,销金铺翠,无得服用。今以宫中所有,焚之通衢,中外士庶,令有司严立禁防,贵近之家,尤当遵奉,苟违斯令,必罚无赦”,这种宫廷首先焚毁以作典范,从自身禁起,上先率范的姿态不得不令人钦佩。
有宋一代,宫廷内几乎是始终坚持禁奢靡浪费,这其中重要的原因就是儒家传统中的仁爱思想,“惠养万物”的主政思想在宋朝一以贯之。
明清点翠盛:宫内设专职匠人
明清时期,随着点翠技艺的发展,继承和发展了金属制胎以及点翠羽等更为复杂的工艺形式,并逐渐发展成为一门独特的金工技艺,成为金银制作中的重要工种。清宫中内务府还专门设立了“皮库”负责管理和收集翠羽,而“银库”专门设有“点翠匠”3名,专门承造“翠活计”。
明清点翠饰品,多是宫廷豪奢物件。1957年出土的定陵凤冠因过度受损,其中的两件曾在1958年进行修补,所需翠鸟数量达到了四百余只,因修复工作极其艰难,最后还是在周恩来总理的过问之下,才得以顺利进行。出于对生态环境的保护,这次修复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唯一一次官方大规模点翠饰品的修复工作。
清中期宫廷画尤其推崇写实,因此,我们也有机会一窥清代点翠头饰究竟何样式,故宫所藏《雍正十二美人图》中,倚门观竹、裘装对镜、观书沉吟等十二位美人,几乎每一位都佩有点翠饰品,画幅中所描绘清宫贵族点翠装饰奢华精细之翔实华美令人惊叹。
据统计,清宫所藏的点翠珠宝头花,多是乾隆时期由江南三织造进贡,江南三织造即是江宁、苏州、杭州三地负责宫廷绸缎首饰的机构。曹雪芹家族世为江宁织造,在《红楼梦》一书中也有关于点翠的描述,例如第二十九回,贾家浩浩荡荡去道观,张道士呈上一盘子珠玉。贾母看见一个赤金点翠的麒麟,便伸手拿起来,笑说,“这件东西好像是我看见谁家的孩子也戴着一个的”。世家贵族里,点翠饰品已是普遍物品。
到了嘉庆年间,进士王端履在其笔记《重论文斋笔录》中提及点翠饰品,道“今世妇人喜以翠羽涂于金银首饰上”,可见,点翠这一饰品颇讨女性欢心,也不仅仅流行在贵族豪门之间。
头面再发展:梅兰芳与程砚秋的创新
如果说清代中早期点翠饰品的滥觞仍旧是在贵族豪门之间。那么,清末及民初之时,点翠迅速在民间流行开来。尤其是辛亥克明之后,西洋风格装扮席卷上海滩,也极大影响了中国社会尤其是上层人士的审美观念。传统的点翠装饰不再受社会上层富人日常打扮的青睐,除去制作戏剧头面,大多数流为收藏,又加上经过短短几十年的滥捕,翠鸟数量急剧下降,翠蓝色雪青色的上品翠鸟羽毛也经久难觅,几乎绝世。中国最后一家传统点翠工坊也于1933年闭门停业。
几乎是一夜之间,点翠饰品行当就变得门前冷落车马稀。但是,戏剧中所用点翠头面的质量还是得到了保障。京剧大师,诸如梅兰芳先生为了保证艺术表现力,对表演中所使用的点翠头面要求极高,仍是细致到翠羽的软硬和舞台上颜色的表现。梅先生拥有度身定做的点翠头面,一套完整的点翠头面包括泡子、泡条、顶花、插条、纂围在内的五十多个部件,其价值很难用金钱来衡量。
梅先生曾在1947——1948年拍摄电影《生死恨》时佩戴点翠头面。尽管在当时梅先生的时代,拥有一整套定制的点翠头面,是很多名角的正常配置。但程派第三代传人迟小秋提及程先生的头面时也说到,当年翠羽一类的物件已经很难找到,工艺也渐衰落,程先生并没有收入一整套点翠头面,而是用刷漆的方式取代点翠头面。程先生的头面也是当今制作点翠头面时多采用的办法,即利用烧蓝、点绸等技术手段获取与翠羽类似或相近的颜色。
梅、程二位先生对头面的要求极高,也都针对头面进行了顺应时代的创新,梅先生依据中国古代仕女画和女神像、雕塑等创造性改用了古装头面。程先生对头面的革新更多地受到了现代表演体系的影响,《申报》称赞其“此即梅派古装头面设计,亦无如此之考究,故此项新头面,可谓创梨园界新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