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人与妖的争斗,妖与人的纠葛都是人类文学艺术之林不可或缺的题材。对吸血鬼的描摹与阴曹地府的杜撰中我们可以看到人类对妖孽的恐惧与憎恶;从《聊斋志异》的狐妖与欧洲中世纪阴森古堡的影像中,我们又可以看到人类对妖的敬畏。作为神话传说与文学艺术中的重要角色,妖已经被人赋予了多种多样的性格特征与神奇能力,即使这一切都建立在妖的可怕与魔性上,我们还是愿意津津乐道于妖魔的奇幻与神秘。似乎只要谈到“妖”,受众必定为之色变,可爱、纯真这些词语更是与妖这一形象毫无干系。火爆暑期档的《捉妖记》却反其道而行之,对“妖”的角色进行了重塑,对人与妖的关系进行了重构,将萌妖与人类并置,在奇幻的捉妖过程中为我们展示了人性的善恶与魔性的蜕变。棋类运动中有个术语叫“复盘”,意指将对弈过程重新推演以参透棋局奥妙,我们亦可尝试对《捉妖记》进行“复盘”,从题材选择、人物结构、主题阐释等方面一窥这部打破了国产电影票房纪录的影片。
以“捉妖”为题材的民间故事与传说早已成为了中国文学一个亚类型,从“钟馗捉鬼”到“宋定伯捉鬼”,从“法海降妖”到“倩女幽魂”,在一段时间内,捉妖驱魔甚至成为了国人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捉妖”题材的滥觞成为了《捉妖记》故事的重要母本,也为影片奠定了庞大的受众基础。
题材的先天优势并不能保证故事被接受,因此改编与加工是使影片成功的必由之路,这一点不仅体现在影片对妖精角色的重塑上,更体现在人与妖关系的重构上。在妖精角色的设置上,《捉妖记》最大的成功之处在于为观众奉献了以胡巴为代表的诸多“萌妖”的形象,这不仅一改观众对妖魔的惯有印象,更拓宽了影片的受众面,暑期档影片的重要观众群体是不同年龄阶段的学生,萌妖的出现使他们成为了《捉妖记》以及“胡巴”的拥趸。影片既完成了对妖魔既往印象的修正,又因这次修正拓宽了受众群落。不得不说,这是一次艺术与市场的充满智慧的结合。
作为修正后的妖精形象,萌妖的出现便使人与妖的关系不再如以前那样在处你死我活中,而是相互认知与共同成长。宋天荫对胡巴、对妖界的认知便经历了从恐惧、怀疑到信任、携手的过程。宋天荫自小被父抛弃,胡巴自幼被母亲扔下,两人的命运是何其相似。这种童年的心理阴影在宋天荫送胡巴回到大家庭时得以烟消云散,保护胡巴的同时宋天荫也完成了自我救赎。
在进行人妖关系重构的同时,本片尝试着对性别角色关系进行重置,作为男生的宋天荫被迫生子,身为女生的霍小岚主动求爱,这与传统观念中的性别关系大相径庭。闫妮所饰演的求子心切的贵妇、汤唯所饰演的利欲熏心的老板、姚晨所饰演的残忍暴戾的厨师均是极为强势的角色,分布在他们周遭的则是软弱的丈夫、苦命的下手这些男性角色,男权社会的法则在这个奇幻的故事中荡然无存。与此同时,人身上的魔性、妖身上的人性,在捉妖过程中不断展露,这是影片导演一次新的尝试,也是从新的视角对人妖关系、性别关系的重新审视。
作为人妖关系中重要的一环,天师群体是影片中角色数量最多的。无论是奉命捉妖、还是为利捉妖,天师们都生存在森严的等级制度中:从一文不名的二钱天师,到初有成就的四钱天师,再到传说中的顶级十钱天师,天师们的等级与他们的法力、装备、地位有着密切的关系,为了等级的提升,他们忘记是非、抛却了善恶,盲目且麻木的向上奋斗与攀爬,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这一群体不仅在影片中存在,在人类社会的每个角落都可得见,与其说这是一种讽刺与批判,不如说这是天师群体给我们带来的警示与隐喻。
天师们在捉妖中逐渐迷失了自我,胡巴却逐渐触碰到了成长的意义。它的手在打斗中被割破了,但它的生命却发生了转折。从嗜血如命到素食为生,这是魔性的蜕变、人性的生成。这是生命的历练,又是生命的成长。妖在成长,人也在成长,宋天荫与胡巴有这共同的生命经历,虽年少便遭抛弃,却被人类谈之色变的妖精抚养成人,这种生命的成长历程是独特的,他拯救胡巴的过程就是他报恩的过程。影片在结尾用时空交错的方式为我们展现了两次别离,一个是幼年宋天荫与父亲的别离,一个是胡巴与宋天荫的别离。这其中有两对父子——宋天荫与父亲、胡巴与宋天荫。胡巴由宋天荫所生所养,放手之时宋天荫以父亲的身份告别了幼年的阴影,这更是他从男孩到男人的一次蜕变与历练。
在《捉妖记》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在《捉妖记》中,我们看到了两个年轻生命的成长。在《捉妖记》中,我们看到了人性的善恶与魔性的蜕变。在《捉妖记》中,我们看到了中国电影的成长:继7月份破54亿的单月票房纪录之后,《捉妖记》又为我们献上了单片超20亿的国产电影票房纪录。诚意之作总会给人带来惊喜,希望这种诚意与惊喜继续伴陪着中国电影市场的发展。2015年夏天,有一部《捉妖记》,与我们共同成长。
(作者系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博士 天津工业大学传媒艺术系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