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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春節

2014年02月02日08:50    來源:中國青年報    手機看新聞
原標題:路上的春節

“今年去哪兒過年?”電話中,我明知故問。2013年7月,姥姥去世了——

怕的是無處奔波

林特特

小時候,去姥姥家過年,是一件大事。

姥姥家在安徽壽縣的一個小鎮,汽車隻到臨近的“馬頭集”,剩下的30裡地都靠步行。

據說,我1歲多時第一次去姥姥家過年。下了車,我爸用借來的扁擔,前面挑著行李,后面挑著我,我被裝在一隻桶裡。他一邊走,一邊跟兩手空空的媽媽瞎貧:“這位大姐,能多給點兒錢嗎?您看東西這麼重,我又這麼賣力……”竟有路人幫腔:“是啊,大過年的,都不容易!”媽媽說起這個段子,總是哈哈大笑。

我真正對去姥姥家有記憶,已是小學四年級。

那年冬天不太冷,路上沒有冰。臘月二十九一早,天還沒亮,我就被叫起。爸爸媽媽拎著大包小包,甚至帶了一輛自行車。我們在路邊站著,直至廠裡的司機鄭叔叔開著東風大卡車出現。

駕駛室離地面好遠。

天還是黑的,出合肥市區是小蜀山,車燈閃爍。爸爸一支接一支給鄭叔叔遞煙,還陪他說話,我很快睡去,又很快在煙霧繚繞中被嗆醒。

“就送你們到這兒啦!”至六安汽車站,鄭叔叔把我們放下。

我想吃車站旁大排檔的胡辣湯,被媽媽打了手,“臟!”她打開隨身的包,拿出早就准備好的粢飯。

然后就是等,等六安去壽縣的車。

車很少,也沒有固定的點兒,買了票,一遍遍去窗口問什麼時候發車。“快了,快了”,答案千篇一律。車呢?卻遙遙無期。

午飯還是粢飯,坐在車站候車室紅漆斑駁的木椅上,每個人都在做兩件事:一邊揮手趕蒼蠅,一邊打發一撥撥的乞丐。下午1點,忽然廣播提示去壽縣的旅客做准備,呼啦啦,人群扑向指定的那輛車。爸爸和司機說了半天,終於,自行車不用綁在車頂,放在我們座位旁的過道上。

我的腳邊是咯咯叫的母雞。可怕的是它還有可能啄我的腳,心驚膽戰,又在局促空間不停躲閃,我竟嚇得沒敢睡,而困意在下車后襲來。這時,我才知道自行車的用處,“我帶著行李在后面走,你媽騎車帶你先行。”爸爸解釋道。

比小蜀山、母雞還讓人感到恐懼的是我媽的車技。

讓他們自信的理由是這30裡地不通車,“撞也撞不到哪兒去”。但他們忘記,一路上坑坑窪窪,而我們車馬勞頓,我已困得不行。沒多久,爸爸媽媽又會師了——爸爸走著走著,忽然在路邊撿到我,在劇烈的顛簸中,我從車上摔下來﹔而媽媽騎著騎著覺得身輕如燕,往回一看,孩子沒了,也哭著往回找。

有驚無險。但為避免悲劇重演,媽媽推著自行車,我坐在后座,一家三口往姥姥家前進。

天又黑了,“還好今年沒下雪,路上沒有冰”,他們在路上喃喃。

“等以后通了車……”他們開始暢想未來。

“我就希望能一趟車到,哪怕從早坐到晚。”這是媽媽的終極夢想。

“要是干脆不用回來……把你娘接到合肥。”爸爸另有思路。

“還有幾站?”這時,我對距離的測算還以公交車的“站”為單位。“就一站了!”他倆異口同聲。

路口,有人拿著手電筒,是二姨。

我們看清彼此后歡呼起來,二姨一把拽過行李,有些嗔怪:“我從下午4點就在這看了!”

小路繞小路,巷子拐巷子,在一扇門前停住。二姨邊拍門邊喊:“合肥的回來了!”門打開,許多人站起來,都是親戚。他們說著帶侉音的土話,熱情招呼我們,姥姥在正中間笑著。

那麼多年過去了,那場景依舊歷歷在目。

“今年去哪兒過年?”電話中,我明知故問——2013年7月,姥姥去世了,媽媽悲痛欲絕,我以為從此他們都留在合肥過年。

“回壽縣。”媽媽的話讓我大吃一驚。她解釋,姥姥跟二姨一起生活了一輩子,每年春節大家都回去。不能老人剛走,就讓二姨傷心再加寒心。

“反正方便,開車兩小時就到。”這話讓我瞬間想起25年前她的“終極夢想”。我提醒媽媽,捎帶提起小蜀山、母雞、摔下自行車后座的春運往事。

“以前過年真是奔波,現在才知道最可怕的是無處奔波。”媽媽嘆口氣,又強調一遍,“所以,今年還回你姥姥家。”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回家,不管之間隔了多久,見到爸爸時我倆都特別平靜,一如我昨天才走,今天又回——

爸爸照例已在車站等我

斌斌姑娘

我在京杭大運河北,家在京杭大運河南,如果這條大運河現在還通航,我回家應該是件很風雅的事情。不過,過年回家因為特殊的時間節點,從來都和悠閑、愜意等形容詞無關,這注定是一趟混雜了焦躁與甜蜜、混亂與堅定的旅程。

在社會學家的眼裡,回家是和人口遷徙、城市移民等問題聯系在一起的,不然整天都在家,何來“回”的說法。所以我回家要從來北京上大學后開始算,迄今也快7年了。和其他人或驚心動魄或人在囧途的回家之路相比,我的歸程乏善可陳。學生嘛,上午考完試下午就撤,往往不用等到春運擠硬座、臨客,眼睛一閉一睜,一夜的火車就到家了。唯一的例外是北京奧運會那年。

2008年,在北京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會與奧運會拉上一點關系。有學生排練開幕式,有大爺大媽義務巡邏,我也成為一名志願者,在那年8月的水立方裡,見到了郭晶晶、菲爾普斯等體育明星。所付出的代價是要在2月初參加一場場館測試賽,比賽結束后,已經是大年二十九了,這是我回家最晚的一年。

過年迫在眉睫,靠自己買南下的火車票幾無可能,那會兒沒有高鐵,沒有動車,每天往返北京與杭州之間的僅有3趟火車。所幸學校同情我們這群熱衷當志願者的學生,幫我們買到了一張硬座票。握著這張救命車票,我踏上了返鄉的旅程,1633公裡,15個小時31分種,坐著,一路向南。

如果不介意座位不舒服、人多、空氣差,其實硬座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好處——有趣。尤其是春運列車,從上車的那一刻開始,這一車廂的人就成了同呼吸共命運的群體,還有一個共同理想——回家,於是氣氛分外和諧。

我的行李不多,所以並不著急上車搶佔行李架。但這會兒才回家的一般不是學生,大都是在外工作的人,他們顯然要把一年的收成都帶回家,家裡大概也有好幾雙熱切的眼睛盼望著。看過某都市報做的一個春運專題,在火車站隨機採訪大家都帶什麼回家。其中有人扛著4箱當地的特產橘子、有人抱著給女兒的大洋娃娃、有人小心提著給父親的白酒。我那年帶了一張志願者的証件,想著回去給爸媽炫耀下:“水立方哦!奧運會哦!”

硬座最讓人不爽的就是睡不著覺,我向來是隻有“橫著”才能睡著,雖然車廂裡一片安寧,連賣老虎牌萬金油、穿不爛襪子的銷售員都難得嗓門不大。經過漫長的一夜,當疲憊不堪的我看到車窗外的主色調不再是黃色,而有了流水和綠樹時,才有了一點激動。我知道,快了、快了,江南的濕潤空氣已經慢慢浸入我的五臟六腑。

爸爸照例已在車站等我。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回家,不管之間隔了多久,見到爸爸時我倆都特別平靜,一如我昨天才走,今天又回。隻有一次,聽到同來的媽媽隨口說了一句你爸這幾年有白頭發了,我突然沉默。

我對家的一切印象仍停留在18歲離家上大學的那一年,爸媽對我應該也是如此。在逐步成為大齡女青年的歲月裡,我和父母的生活互相缺席。而突然意識到這一點時,有人長大,有人老去。於是,近鄉情更怯。

每年回家,都見媒體或是蹲守在火車站,或是全程跟蹤一趟春運列車,尋找回家的故事。其實,這些故事的要義都是一樣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而我隻關心,在家那頭等我的人,怎樣才能不變呢?

多數禮物是能送達的,可是唯獨那一次,因為被區別對待,禮物反而不如一件最普通的行李安全——

這個故事沒有丟

葦杭

自從有了小朋友,出行時可以單列的行李又少了一件。因為,她是我最重要的行李。每次我倆單獨出行,當爸的都會拍拍小朋友的肩膀說:什麼都可以丟,這個一定不能丟。為了減少麻煩,我的標配通常是一隻行李箱,外加一個隨身攜帶的小包。

可是那年,發生了點小狀況。收拾行李時,我發現給父親帶的茶葉長相過於標致,以至於沒有狠下心來拆了包裝。單放吧,就多這麼一件,我一定會記得的。何況,路上還會偶遇哥哥。

大概每個當事人說起偶遇,都會有些激動吧。我和哥哥在沒商量的情況下,就買了同一車次的火車票,還在同一節車廂。當得知這個細節的時候,我在辦公室的大平面上尖叫了一聲。同事聽完我驚天動地的敘述,“哦”了一聲,就忙自己的事兒去了。

我立在原地,幾乎可以想象10天后的場景:過年回家的列車上,我從北京出發,車到鶴壁,我從緩緩停靠的列車車窗望出去,站台上有個一米八的帥哥。我一定能一眼認出來,從他倔強的發絲上。鶴壁會師后,我們歡天喜地一路向南,然后出現在一直等候在家的父母面前。

帶著這個美好的願望,我和小朋友上了火車。當時是北京西至廣州南高鐵的試運行時期,而問題就出在“試運行”3個字上。在交通工具這個問題上,很多人都願意去嘗新,覺得好像站在了這件事的前頭,是很超前也很洋氣的。可是隻有坐過的人才知道,“試運行”有多麼的可怕。

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車速極不穩定,一會兒飆到了每小時300公裡,一會兒又回落到每小時不到200公裡。這麼算下來,到我哥出現在站台的時候,火車已經整整晚點了一個多小時。沒有想象中的熱烈,哥哥與一幫小伙伴在一起,隻匆匆打了個招呼,就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小朋友正和旁邊的大哥哥玩游戲,好奇地問我:舅舅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接著,我發現“試運行”更大的問題是沒有報站這一說。車內相當安靜,唯一的信息發布通道——電子顯示屏偏偏出了問題,中英文沒有對上。你不知道該相信中文還是相信英文。車廂裡沒有列車員,你隻有靠站台一閃而過的站名判斷自己到了哪兒,該不該下車。

突然覺得無比緊張,如果車是准點的,你可以參照列車時刻表。可是現在晚點,你並不知道晚了多少分鐘。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你沒有參照系,也沒有咨詢員,形勢突然變得很吊詭。等我們意識到要下車的時候,已經能看到老家的站台了,隻停1分鐘。羽絨服沒來得及穿好,我們就匆匆下了車。讓我們后怕的是,腳似乎剛沾地,火車就從我們身后飛馳而去了。

我們拖著行李往出站口走,可是小姑娘不走,她盯著我問:媽媽,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我看著最重要的行李,在我手裡牽著。第二重要的行李箱,在哥哥手裡。隨身的小包,還在身上。我毫不遲疑地說,沒有啊。

你再想想。小姑娘很篤定的樣子。

就是沒有啊。說完,我轉身去看天蠍座的小眼神,終於知道這次她又對了。我的茶葉,沒有跟我下車。

接風宴之后的禮物環節,唯獨父親兩手空空。父親安慰我說,沒關系,別人替我喝了也是一樣的。

……

后來,我還准備過很多禮物。多數禮物是能抵達收禮人手中的,可是唯獨那一次,因為被區別對待,禮物反而不如一件最普通的行李安全。東西丟了,可是這個故事一直沒丟,它總是在飯桌上被我媽反復提及,雖然他們並沒機會見到那盒茶。

那是一盒產自武夷山的大紅袍,盒子是正紅色的,裡面躺著兩個纖細的茶罐。

如果可能,我想我會把每一個完整的春節留給爸媽和親人,而不是讓它在路上——

最大的愛是陪伴

故鯤

在25歲參加工作之前,我一直單純地認為,春節是中國所有家庭的年度大聚。那些四處奔襲的游子、寄居都市的靈魂、求學他鄉的學生,都會拼盡全力在節前回到當初出發的地方,在“回家過年”的信念下成為無比幸福的人。而那些航班、火車、早餐攤位、一爿小店,以及各種值夜班、輪夜崗、站夜哨,都應該以“過節”這個合理合情的理由暫停——至少,它們得在除夕夜那一晚暫停一下吧?

直到工作3個月后的初秋,我確認,拿工資后的第一個春節假期會遵循單位“新同志值班老同志休息”的慣例,延后一周。

好不容易得來的公務員崗位不能丟,隻能想辦法在節前節后多回兩趟1000公裡外的老家。爸媽嘴上說原諒理解支持,可從供暖季開始,他們就忙不迭地打探我回家的具體日期。

12月中旬一次外出開會的機會,到離家300公裡的城市。我主動請纓前往,尋思著利用會后的周末回家看看。

你可以想象,兩天會期,爸媽各種短信詢問:分別組織兩場家庭聚餐以“答謝”兩邊的親人怎樣?聚餐的場所與檔次中等怎樣?給爺爺奶奶姥姥封紅包怎樣?

隻記得那個周末,在北方常見的能容納20人的大圓桌上,大表妹從省城回來,給我看了她手機裡的未婚夫﹔小表妹在抱怨中向我討教“高二文科的學習重點”﹔三姑計算著到株洲學習的姑父還有多少日子回來﹔年過八旬的爺爺奶奶端坐餐廳的“福”字下,身著錦緞唐裝——他們拒絕了我送上的紅包,“在外面才不容易,能省則省”。

那晚酒足飯飽之后,我讓爸媽打車回家,自己踏上了讀書時常坐的、橫穿城市的9路汽車。公交車穿過3個繁華商圈,我看見窗外霓虹彌漫。那個不能參加的故鄉的年,就這樣在一場家庭團圓之后,在公交車上,在鬧哄哄的城市夜晚,提前到來並且溫暖了我。

我的節后調休,從大年初七到正月十五。

和想象中一樣,當我初八早晨到家,爸媽都是請了半天假才在第一時間迎接到我的。在証券公司工作的大表妹已經開始看各種報表,小表妹的節后強化補課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姑媽姨媽伯父舅舅們,也都在各自的生活裡開始了新的一年。

春節假期之后的城市,讓我的調休寡淡了許多。爸媽鼓動我,家裡聚不起來,你出去溜達溜達?正月初十,我決定帶著家裡唯一的“閑人”——剛上初一的表弟,爬華山去。

媽隻覺我的計劃“瘋狂至極”:我初三那年夏天,全家人去登西岳,都嚇個半死——更何況此時是滴水成冰的冬日。所以從到達華山北站,我就以兩小時一次的頻率,用短信給爸媽匯報行程。

第二天晚上回到家裡,我坐在電腦前一邊整理照片,一邊給媽講旅途中的種種見聞。那是我第一次那麼確定地從安土重遷的母親眼裡讀出了“向往”。

“也不知道下一次去華山是什麼時候了。”我略帶傷感地說。“真是的,早知道我也該請一天假和你們去。”49歲的母親若有所思地說出的這句話,成為溫熱我那一年的母愛。

最大的愛是陪伴。而爸呢?

正月十四上午就要離家返程的我,沒機會在家吃元宵了。頭天晚上我抱怨起這個零落的春節,媽說,沒事兒,今天已經把元宵買回來了,明早喊你爸煮就是了。

第二天的早飯是我最愛的炒疙瘩和油茶湯,我吃到一半才想起來:說好的元宵呢?

父親大驚,哎呀,竟然真給忘了!這就煮,這就煮……

我當然覺得太費事,卻被爸一句話攔下來:不吃哪行,一會兒就上路了,過年呢,該有的都得有。

元宵節那天,我在臥鋪車廂裡打開行囊,發現背包裡塞著十幾張攤好的春餅。我短信問爸:是不是姥姥烙好你們放的?

爸回:你媽讓你路上吃,你們那兒又沒這春餅。

時至今日,那樣東突西奔的春節已經從我的生命裡消失,但家庭聚會的溫馨,爸媽細小瑣碎的愛,以及回程路上那一包春餅,讓我始終感念父母之恩、家庭之愛。

如果可能,我想我會把每一個完整的春節留給爸媽和親人,而不是讓它在路上。

也許是那種身不由己地被夾在人群中的漂泊感,使我有了重新看看這座城市的沖動——

答案就像被滯留的旅程

李軼男

“姐,過年回家嗎?”

“回的。你呢?”

“要等到初二了。大年三十做頭的人多,下午才放假。我的家在山上,公交車隻能到縣城,還得走4個小時山路。”

……

2011年我春節回家的歸程是在與美發店小工這番談話后開始的。大約12個小時后,我被朋友用汽車喇叭喚醒,拉著旅行箱和一箱特等富士蘋果奔向機場。

大雪將至的西北清晨是灰藍色的,空氣中彌散著焦糊的味道。車上空調很暖,我閉上眼睛。車開進機場高速,朋友突然開口:你走不了了。我睜開眼睛,指甲大的雪花飄落下來。車裡的收音機正在播報航班滯留的情況。朋友耐心地說:在機場要耐心地等待。我點點頭,有點迷茫。

“李女士,你的行李超重,請到西3窗口辦理托運手續。”哇,可惡的蘋果,托運費足足100元。頓足捶胸之時,電話響,是母親。“到機場了嗎?你上機時你妹就開車出動。”“不要,這裡大雪,正在等消息。”那邊有粗重的嘆息聲。

這時是上午9點,我從手提的皮包裡取出淡粉色的小保溫杯,從兜裡掏出一個摩卡咖啡包,把自己安置在登機口最角落的位置上。窗外的停機坪已經被雪掩蓋了淺淺的一層,窗邊幾個大學生嬉笑著正在拍照合影。坐在我前面的乘客,鎖著眉毛,不停地抖腿,看起來歸心似箭。

幾乎所有的航班都延誤了,一個小時后,機場宣布暫時關閉。去接水回來,看見乘客們圍住一位服務人員你一言我一語地嚷起來:為什麼不給我們准備午飯?別的公司早派飯了!20分鐘后,我跟著其他人拿機票領了盒飯和湯。剛放下飯盒,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就叫我們集合,我們一行人跟著他快速地走出大廳。他簡單地說明了情況,航班取消,我們需要在預訂的酒店過夜。然后,他指了指對面停靠的兩輛大巴車,我就這樣又被帶回了市內。

分房間時,剛才拍照的學生中有一位走到我的面前:姐姐,我女同學可以和你住一間嗎?得到我的允許后,他向后面羞怯的女孩招了招手。

這座酒店,離我家不足7公裡,我可以輕鬆地回家,但一個念頭,讓我選擇留在這裡。

這個念頭是在大巴車上產生的。不知怎麼,在從機場回城的大巴車上,就好像來到了一座新的城市,無處不讓我新奇。也許是那種身不由己地被夾在人群中的漂泊感,使我有了重新看看這座城市的沖動。回絕了一幫朋友去唱歌的邀請,我一個人走向燈火闌珊的街道。

巨大的法桐葉子還沒完全落光,護城河公園的花圃上還有幾朵早已干枯的玫瑰。這個城市就是這樣,什麼都敗落得不徹底,就像這裡的人至今仍保持著大唐子民的矜持。

街上的人大多看不清表情,從我身邊穿過時帶走清冽的風。護城河河面結著冰,入城的廣場上矗立著巨大的中國結。

我緩慢地向前走,記憶卻嘩啦啦來到12年前——那是我第一次踏進這座城市。一個穿淺藍色棉衣、黑色長褲的短發女孩,前途未卜,對於理想和未來,完全看不到方向。那時,我喜歡一條古老的街道,它由陳舊的青石板鋪成,並不平坦,售賣文房四寶和零星的玉器。而我,尤其喜歡入口處的一家台灣鹵肉飯。第一次去,我對身旁的女孩說:我在夢裡見過這裡。

那時我什麼都沒有,心裡卻永遠滿滿的,如果你問我那撐滿內心的是什麼?也許是一點點希望,還有無知者的無畏。

然后,就是匆匆而過的12年。這12年裡,我過得好嗎?我過得差嗎?答案就像被滯留的這段旅程,被裹挾在人群裡沉默前行,超載、負重、偶爾搭搭順風車,接受命運的安排,即便是在困難的環境裡,也有不露聲色的優雅。

想起電影《人在囧途》中,扮演老板的徐錚說:我是一個老板,我的員工都不喜歡我,他們給我起個外號叫“灰太狼”﹔我是一個丈夫,可我在外面養小三﹔也不是個好丈夫。我也不是個好父親,我兒子的幼兒園老師都不認識我﹔我也不是個好情人,給不了她想要的幸福……我的人生就像這段旅行一樣狼狽……

每一次旅程,都是人們反觀自己的開始。寫下這句話后,我打開電腦,為自己預訂了回家的機票。

沒了老人這根紐帶,親戚們就聚不起來,他們的兒女也都成了家,開枝散葉成為新的家族,有新的親友要拜訪——

有渴望也有恐懼

閆?

小時候,總盼著過年。年三十和初一其實沒什麼好玩的,隻在自己家一家三口過,還要半夜裡爬起來吃我不喜歡的餃子。熱鬧的倒是大年初二,和表兄弟表姐妹去奶奶、姥姥家,大家各自穿上在衣櫥裡放了一陣的、曾經拿出來看了又看試了又試的新衣服,像孔雀開屏似的互相炫耀。

坐在爸爸自行車的后座上,我的腳凍得有點僵,心情倒是愉悅的,有種莫名的期盼,仿佛一切美好都在前方等著我。穿著棉鞋和厚外套,踩在混著積雪與鞭炮屑的硬邦邦的路上,呼吸著帶著鞭炮味道的空氣,和表哥成群結隊地挨個兒去親戚家拜年,在院子裡追逐打鬧,這場景我一直記得。

有一次晚上不知為什麼,大家都沒走,就住在姥姥家。夜色中幾個孩子在捉迷藏,清冷的空氣、院子裡昏暗的燈光、影影綽綽的麥垛,都讓那原本普通的游戲增添了些許神秘感。后來,我們就睡在姥姥家東屋的大炕上。這場景很溫馨,小朋友們都透著隱隱的興奮,卻說不清楚是因為什麼。一起睡在姥姥家的春節我隻經歷過一次,兒時的我無比盼望還有那樣的機會,卻再也沒有過。

長大之后,沒有壓歲錢可拿,也沒那麼在意穿新衣服,小伙伴們都長成了乏味的成年人,喜歡過年的心情也漸漸損失掉了。工作后從異鄉回家,如候鳥一般在路上來回奔波成為常態,有渴望也有恐懼。渴望是因為一年中難得回趟家,恐懼的是路上來回的折騰,在火車站的人流中,最能體會到個體渺小的背井離鄉之感。姥姥姥爺過世后,沒了老人這根紐帶,親戚們就聚不起來,他們的兒女也都成了家,開枝散葉成為新的家族,有新的親友要拜訪,漸漸也就見不到表哥堂哥們了。

我結婚之后的那幾年,大年三十和初一要到婆家過,初二或者初三再回娘家,然后回北京。公公婆婆都比較傳統,不能接受過年時兒子不在身旁,而我和爸媽則是節日意識淡薄的人,覺得過年隻不過是個長假期罷了,那一天和其他的日子也並沒有什麼兩樣,每一天都要好好過的呀。

這兩年春節不再回老家,不必奔波在路上的日子,似乎總覺得缺了點兒什麼,和平日裡一樣寡淡。奔波勞碌,來來往往,也是一種年的味道吧。

(責編:溫靜、張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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