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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兄長憶往事:莫言第一學歷僅小學五年級肄業

2014年04月21日10:29    來源:中國藝術報    手機看新聞
原標題:莫言兄長憶往事:莫言第一學歷僅小學五年級肄業

  莫言獲諾獎,大家都高興。91歲的老父親告誡我們弟兄:“謨業(莫言)沒得這個獎,和大家一樣高﹔得了這個獎,就應該比別人矮半頭。 ”我理解老人的意思,是讓我們更謙虛,做人更低調。所以,今天我是抱著“下棋找高手,弄斧到班門”的心態來寫此文的。我准備從齊文化的角度,談一談莫言以民間的立場對中國文學經典從《詩經》到魯迅的傳承和發揚。

  大家都知道,莫言的第一學歷只是小學五年級肄業,后來雖然進了軍藝文學系,再后來又進了北師大作家研究生班,最終得到了文學碩士學位,但這畢竟不是真正的文學科班出身。我曾提醒他多在國學上下一番工夫,他也自知,比起魯、郭、茅、巴這些文學前輩,自己在知識上有缺陷,所以在進行文學創作之初,尤其是到了保定以后,一方面因教學的需要,讀了大量的馬列原著﹔一方面也加倍努力地惡補了文學經典這一課。從《詩經》 《楚辭》開始,直到明清小說,連魯迅、郭沫若都很下了一點功夫。從他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對《史記》的研讀,有著不同常人的獨到見解和心得。話劇《我們的荊軻》同樣是寫刺秦,卻能另出新意﹔而《霸王別姬》將虞姬和呂雉作了主角,堪稱別開生面。他對六朝志怪、唐宋傳奇、元明雜劇,尤其對蒲鬆齡的《聊齋志異》情有獨鐘。從他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對《山海經》《搜神記》 《世說新語》 《酉陽雜俎》 《太平廣記》 《三言二拍》 《聊齋志異》等經典直到魯迅小說的傳承的發揚。例子不勝枚舉:在他的長篇小說《十三步》裡,中學教師方富貴、張赤球被火葬場美容師換了臉,使人想起了《聊齋》裡的《陸判》 ﹔屠小英思夫一節裡的三個故事直接就是《警世通言》裡《庄子休鼓盆成大道》一篇的翻版﹔整個一部《生死疲勞》 ,使人聯想到《聊齋志異》裡的《席方平》等多篇人死復生,死后轉生的故事﹔ 《蛙》的個別章節使人想起了《聊齋志異》裡的《青蛙神》 ﹔ 《酒國》裡的雜技藝人種桃, 《檀香刑》裡砍下的人頭會說話, 《四十一炮》裡的五通廟,都使人想到《聊齋志異》裡的有關篇什。而他的短篇《月光斬》和《靈藥》使人想到了魯迅先生的短篇《鑄劍》和《藥》 。他的中篇小說《歡樂》裡散出了《白光》的意象, 《十三步》的筆法有些地方像《故事新編》的腔調,長篇《酒國》則使人聯想到《狂人日記》裡的有關章節。莫言還有一個短篇小說《糧食》 ,連第三人稱“她”也如魯迅一樣改用了“伊” 。另外,莫言對古典章回體的嫻熟運用、對佛教經典的深刻理解和熟練掌握( 《生死疲勞》 ) ,對民間敘事方法的運用,對戲劇的唱詞,民間說唱的熟稔模仿( 《檀香刑》 《天堂蒜薹之歌》 )功力不同一般。而他的文風汪洋恣肆,一瀉千裡,猶如庄子﹔敘事狀物極盡鋪陳渲染之能事,類似漢賦﹔諸如《司令的女人》諸篇,通篇四字句,不失《詩經》風范。莫言能寫話劇,會寫詩填詞,堪稱文學全才。這些都可以看到其對齊文化和經典的傳承與發揚,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當然,這些例子,只是莫言作品的表面現象,但如果你完整地系統地閱讀了莫言的所有作品,你就會發現莫言作品裡彌漫著一種鬼神之氣,凝聚著一種幻覺與現實融為一體的朦朧空靈的意象。因此,要研究莫言,要探討莫言的成功,還是要從根上找,從齊文化談起。

  莫言是山東高密人,高密是齊地,齊地依山傍海,海洋的浩渺無際,波譎雲詭,海市蜃樓的奇幻,是孕育齊人好奇思遐想和空靈浪漫性格的自然條件﹔齊地富有漁鹽之利,商賈盛行,海上貿易發達,是形成齊人經多見廣、語言流利,反應靈敏的經濟地理條件。加上高密上古地屬東夷,向以鳥為圖騰,自古以來多神仙方士,黃老道家學說比較行時,故齊文化滋養的齊人,更具有豐富的想象力,具有更為開放的心理素質,他們的思維框架能接受更多的新生事物,容納那些宏大不經的怪異思想,他們“不慕古,不留今,與時變,與俗化” ( 《管子·正世》 ) ,性格豪放,與時俱進,具有極強的現實功利主義色彩和空靈浪漫的創作精神。這也是齊文化的精髓。

  齊文化通常是與魯文化並提的,統稱為齊魯文化。但二者還是有差異的。魯文化以孔子為代表,“子不語怪力亂神” ,贊賞“簞食壺漿” ,“居陋巷” ,不以為苦的精神。齊文化以管仲為代表,有點反其道而行之。在精神層面上,齊文化是“泛神論” 。蓬萊仙話代代流傳,民間信仰的神祇,范圍相當廣泛,它既有天地萬物人格化了的自然神,也有傳說故事中憑空造出來的神,甚至還有不分佛道系統根據需要隨意捏造出來的新神或經過改造的舊神。除了各種各樣的神之外,還有各種靈物:狐狸成了狐仙,黃鼠狼成了黃仙,甚至一樹、一石、一條魚、一個物件都可成神成精。在莫言小說裡,不但多次寫到過鳥老頭、鳥兒韓、會飛的女人,還寫到過狐狸、黃鼠狼、刺?以及魚精、鱉精、蜘蛛精、公雞精和柳樹精,甚至連笤帚疙瘩都成了精,這一切都來自高密民間傳說,與齊文化一脈相承。

  齊文化中的民本主義和民主精神,雖然離不開儒家的框框,但也有不同。齊人不拘禮法,自由自在,志高氣揚,盡其自樂,享受生活。 《史記·蘇秦列傳》裡說,齊國國都“臨淄甚富而實,其民無不吹竽鼓瑟,彈琴擊筑,斗雞走狗,六博蹋鞠者。臨淄之途,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氣揚” 。多麼自由自在,多麼會享樂,多麼熱情奔放!

  自古以來,山東出響馬,山東出好漢,山東人豪放耿直,敢作敢為,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 《紅高粱》裡爺爺奶奶們那桀驁不馴、自由張揚的個性,驚天地泣鬼神、英勇悲壯的抗爭,敢愛敢恨,酣暢淋漓的愛情﹔ 《豐乳肥臀》裡母親上官魯氏那吃大苦耐大勞,忍辱負重、寬厚仁慈、不屈不撓“像韭菜那樣長了割,割了長”的頑強地與命運抗爭的精神﹔ 《檀香刑》裡貓腔班主孫丙那“響馬不敢說的話你敢說,強盜不敢做的事你敢做” ,領著鄉民抗德、扒鐵路,視死如歸的凜然大義,無不閃爍著齊文化的色彩的光芒。

  莫言自己曾說過:“故鄉留給我的印象是我小說的靈魂。故鄉的土地與河流,庄稼與樹木,飛鳥與走獸,神話與傳說,妖魔與鬼怪,恩人與仇人,都是我小說的內容。 ”自從中篇小說《白狗秋千架》中公開亮出了“高密東北鄉”的大旗,莫言創立了自己的文學王國。這個王國的創立,得益於莫言在故鄉二十多年的生活經歷,在這二十多年裡,莫言喝膠河水、吃高粱米、干農家活、看茂腔戲、讀古今閑書、聽民間故事和山東快書、欣賞剪紙、泥塑、扑灰年畫。他和故鄉的關系“是魚和水的關系,是土地與禾苗的關系” ,莫言是在齊文化的熏陶下長大的。文學真正豐富的資源還是隱藏在民間。有研究莫言的學者說莫言是“民間寫作” 。我的理解,所謂“民間寫作” ,即是莫言自己說的“作為老百姓寫作” ,即用百姓的身份說老百姓的話,用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形式講敘老百姓的故事。寫小說,其實就是講故事。莫言曾說自己“隻不過是一個會講故事,能寫小說的農民” 。多年來,莫言的思緒一直跨時空地行走在高密東北鄉的鄉間小路上,用全部身心體味著高密東北鄉泥土的芳香,感知著鄉親們的痛苦與歡樂,進行著個性化的創作,張揚著自己與眾不同的個性,張揚著中國的風格、中國的精神,深刻地、形象地、真實地反映著中國的現實,把大雅和大俗熔於一爐。所以,我一直不同意有人說莫言是魔幻現實主義,是什麼先鋒作家、現代派之類。不錯,莫言是受過加西亞·馬爾克斯和福克納的影響,但莫言自己說,他連《百年孤獨》和《喧嘩與騷動》都沒有讀完。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他就說過,馬爾克斯和福克納“是兩座灼熱的高爐” ,我要逃離他們,否則我就死了。我們說,莫言是現實主義的,但其主體不是魔幻。魔幻現實主義對於莫言,充其量不過是啟發,是借鑒,是催化劑。莫言是高密的,是山東的,是中國的,正因為如此,莫言才是世界的。一個中國作家,如果一味地模仿別人,拋棄中國傳統,脫離中國的現實,是不可能成功的。莫言的作品盡管有點魔幻,有點空靈,有點浪漫,甚至有點鬼氣,但都是從傳統、從經典裡來的,都不曾脫離現實生活。 《紅高粱》從抗日寫到人民公社,是以歷史和現實事件為原型的﹔ 《天堂蒜薹之歌》直接寫了當下的現實生活中的重大事件, 《酒國》揭露了公款吃喝和官場腐敗﹔ 《豐乳肥臀》從抗日一直寫到改革開放,真實而深刻地反映了中國近百年的歷史﹔ 《生死疲勞》所關注的是滋生萬物被農民視為命根子的土地﹔ 《蛙》則寫了半個世紀以來中國計劃生育的歷史……

  總之,莫言一直堅持純文學的立場,寫人,寫人性。寫中國人,寫歷史的、現實的中國人。把此當做作家的首務。莫言“把壞人當好人寫,把好人當壞人寫,把自己當罪人寫” ,筆鋒所向,直刺人的靈魂深處,對自己也不放過。這樣的作品才真實,才深刻,才厚重,才有傳世價值。這是莫言在對齊文化和經典傳承的基礎上的發揚與創新。沿著這條路,莫言獲得了成功,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向了世界,確立了他在中國文學史和世界文壇上的地位。(管謨賢)

(責編:王鶴瑾、許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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