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縛的普羅米修斯》
◎姚志強
立冬,坐在長安大戲院的茶座中看古希臘戲劇,感覺真怪!合適的觀演環境才能構成恰當的觀演關系,從而形成精准的觀演感受,在這裡看話劇,隻能清醒地睡著﹔劇場用和舞台上一樣質地的石頭替換了茶壺蓋碗,只是這機械的應合還不如把觀眾綁縛在座椅上。劇場中放飛些麻雀,象征空中盤旋著啄取普羅米修斯心臟的雄鷹。
由埃斯庫羅斯取材希臘神話而創作的這部劇,石塊、土場、祭壇、吟誦、清唱等等,都在努力營造類似早期希臘悲劇恢宏庄嚴的氣場。大老遠地穿著西裝來演出古希臘悲劇,如同我們穿身唐裝漂洋過海去演京劇一樣,蒙事!對經典名著賦予現代形式與意義的再創作,抑或賦予新知,抑或偷懶取巧,總以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來辯解著思辨,可怕。當然,這劇也有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演員們表情、聲音尤其是肢體的控制與張力,充盈著戲劇的力量!原作深厚的人文、歷史、精神所彰顯的思想的力量,在與導演、表演、舞美等主創精簡至極的設計而凸顯出的簡化的力量交織在一起。但,這原本該是部精簡至極的劇嗎?
普羅米修斯,神王宙斯的兄弟,他有著先知先覺的法力,因同情人類而不避艱險去盜得火種,為人類帶來光明與溫暖,結束了人類的漫長黑夜與茹毛飲血,被稱為人類的恩主。他因背叛眾神而被神王宙斯綁縛在高加索山脈懸崖峭壁之上,每日在雄鷹啄心和不死之身的循環往復中痛苦生存。他也許就是自我犧牲的英雄典范,他也許就是反抗暴政的自由斗士,他曾被馬克思贊譽為“哲學日記中最高的聖者和殉道者”。但普羅米修斯的偉大又絕不僅僅如此,在人類的歷史長河中,他的“盜火”行為亦被認定是人類災難的起源,神人和諧被破壞,黃金至黑鐵時代的急速墮落,無盡的災難一再來臨,英雄的作為在拯救人類的同時亦帶來人類身與心的覆滅。人們可以根據自己的好惡與境遇,恣意妄為地贊揚或鞭撻這位也許是英雄的“著名小神”,這應該就是具有悲劇性格和悲劇命運的悲劇人物吧?這位希臘新興悲劇中極具悲觀主義色彩的悲劇人物奠定了什麼是悲劇人物,什麼是悲劇,什麼是悲劇力量。
普羅米修斯,用這樣的人物與戲劇來創作,作為這部戲的娘家人,希臘阿提斯劇團的這一版本,未免過於簡單、短暫、粗略,這樣的創作思路,不如把被縛與解放兩部合一。至少,演出時長怎麼也得比從首都機場進趟北京城時間要久些才合適吧?首都觀眾真善良!當這樣一部“短小精悍”的劇終了時,觀眾們報以熱烈掌聲,隨著被吵醒的人們加入,掌聲更久、更強。一位觀眾說:“這才是戲劇!”一位提醒身邊人看演出不要翻手機的觀眾說:“真沒看懂啊!”一位帶朋友看戲的觀眾,每每在演出后總會一番暢談,這次卻選擇默默離去。
這部劇也給我們以思考,中國古代歷史與神話傳說中,不乏普羅米修斯這般的神明或偉人,如女媧補天、如大禹治水等等,但我們正把他們“遺忘”,外來神明降臨抑或偉人再現時,我們驚呼、我們贊美,我們用他們的精神思想來武裝自己,慢慢地,我們土洋結合直至洋氣十足。我們變化的過程屬於喜劇還是悲劇?也許,這才是這部劇給我們帶來的價值所在!這是一種啟迪,一種我們的作品該何去何從、承載什麼的啟迪,我們的舞台上,也應該有我們的故事來激勵、來呼喚,我們的“神”,何在?
希臘演員是嚴肅、認真的,他們對舞台和氛圍簡約地設定與強調,對調度和行動工整地劃分與布局,對肢體和聲音極限地釋放與運用,都值得我們學習借鑒,只是這樣一部經典、這樣一位神明,這劇還是太“輕”。也許,隻有外來的“和尚”才好這樣“念經”。